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沈照清。
但沈照清无视了桑悦的目光,对着田书秀口齿清晰地回答道:“谢谢侬,我还是回自己家了。”
闻言,桑悦瞪大了眼睛,失声惊讶道:“你居然会讲话!沈照清,原来你不是哑巴呀?”
沈照清:“……”
旁边的周骏才都被桑悦逗乐了,“悦悦侬则戆度啊,人家沈照清刚刚不是还帮外公讲谢谢了吗?侬耳朵聋了?”
桑悦确实一点都没听见。
她太爱说话了,小嘴叭叭叭个不停,还对沈照清保留着“不会说话”的固执印象。再加上城隍庙人多吵闹,压根没注意他说了什么话。
桑悦:“我真的没听见嘛!”
周骏才:“人家是不想帮你讲话啦。侬老烦了。”
桑悦被他气得脸红,“哼”一声,也不睬他们了,扭头兀自跑进了楼里,把所有人都抛在身后。
最终,沈照清还是没上桑悦家吃饭。
桑悦也好几天没去找他,每天都懒懒散散地躺在家里吹电扇看电视。罗英已经把《还珠格格2》的VCD碟片借来,顺带还借了套阮丹宁版的《上官婉儿》来。这个剧之前桑悦已经看过几遍了,但还想再看,就又让罗英借了一次。
外公和周骏才坐在地上打牌的时候,她就拉着外婆一起看电视,哪里都不去。
一想到自己被沈照清骗了那么些日子,桑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己被朋友背叛,还因此被周骏才嘲笑笨蛋,真是一辈子都不想理他了。
……
上海是沿海城市,空气湿度高,一年四季都是会下雨的,包括夏天。
七月中旬,一场暴雨来袭,冲散了几分酷热。
桑悦松动了半个来月的牙齿,有了自然掉落的迹象。
她偷偷用手打圈一样摇了几天,终于自己把那颗牙给弄了下来,没用上罗英的暴力线拔法。
晚饭过后,田书秀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拉过桑悦的脑袋,眯起眼,盯着她换牙掉下来的那颗牙洞看了好一会儿,确认牙齿是一整个人完整地下来、没有少一块在里面之后,才让她去把牙扔了。
“下面的牙要往房顶上面丢,换牙以后才能长得齐咧!”
桑悦之前也被叮嘱过这回事,熟练地点点头,握着那颗牙出门跑下楼去。
她家是整条弄堂里最高的楼,隔壁石库门里房子大多只有两楼,就算各家自己搭了阁楼,从外婆家的窗户看出去,也没有比她们高的房子。
既然要往上扔,就得到楼下去扔。
夏夜雨后的八点半,弄堂里时不时有一阵阵的穿堂风吹过,很是清凉舒服。
不知道哪户人家在家里搓麻将,麻将牌互相碰撞,“哗啦哗啦”地作响 ,声音从房门窗户的缝隙里飘出来,再加上弄堂里打牌下棋的爷叔们各自吵吵嚷嚷,混杂在一起,热闹得不得了。
这是小桑悦记忆中每个夏天的味道,潮湿又温柔。
她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往里走了一段,再转进没人的角落,看准屋顶的黑色瓦片,跳起来奋力往上一扔——
路灯在外面,这个位置的光线不够明亮,小小的一颗牙脱手,立马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不知道是顺利扔到了屋顶上,还是中途就掉了下去。
不过这也就是一种习俗,做了就当是完成了。
桑悦拍拍手,确信自己之后新长出来的牙一定会非常整齐。
因为这个好消息,她决定大方一点,主动去找好几天没见的沈照清和解,顺便再问问他《四驱兄弟》的剧情播到哪里了,阿吉的四驱车修好了没有。
这会儿,沈照清家的石库门大敞着。
桑悦轻轻松松就窜了进去。
门里的巷子小而窄,总体来说略显逼仄,不比外头的弄堂那样清爽,路灯光线也要昏暗许多。
沈照清家门口对面的空地上,有两个阿姨坐在屋檐下噶三糊。
桑悦过去的时候,好巧不巧,沈照清拎着一袋垃圾,开门走出来。
那俩阿姨先看到了沈照清,立马笑着开口喊他:“清清啊,噢哟,噶晚了,你妈妈还没回来啊?怎么让你一个小孩自己进进出出嘞?不安全的呀!”
沈照清压根不带吭声的,只朝着那俩阿姨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径直就想往垃圾桶那边走。
“欸,欸,清清,别走呀,过来跟阿姨们讲讲,你爸爸和你妈妈怎么样了呀?”
“……”
“你老是不讲话,你看,你爸爸妈妈不要你嘞。整天都不回来。小孩子嘴巴要甜一点的呀。”
在所谓的大人眼里,“你爸妈不要你了”和“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是同等存在,都是逗小孩子用的话术。
大人们完全不明白,小朋友也会尴尬,也会不舒服,也会觉得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