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惹(205)
如乔奇所说,这道心坎是她自己设下的,如今要重新跨越这道坎,也得她自己来。
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
包括厉远。
*
这么多年攻研心理,乔奇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催眠师。
没有厉远在,可以说乔奇也是安姒这么多年很信任的一个人。
她很听指挥,照着乔奇说的一步一步向下做,很快就配合进入了催眠状态。
“现在你的身边很冷很冷,下雪了,你看到了雪山。”乔奇的声音缓慢低沉。
安姒戴着专业的脑波监控仪器,思绪随之开始跨越。
瑞士、雪山,滑雪板,她回到了那个灾难初始的地方,让她猝然破碎的地方。
当年的伤害,与其说是身体上的,更大程度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无法应对的心理创伤应激反应。
她对于没有腿,瘫痪,甚至截肢等等恶劣的幻想,统统从雪场开始,停留在了那一年。
乔奇继续带着她一步步进入,从雪场救援,到回国住院漫长的疗养。
再到她尝试复健之后,一路艰辛,以及家人的忽略。
再到后来她小手成果,能脱离轮椅,使用手杖之后对自救的彻底放弃,故步自封。
心上的伤疤被一步步揭开,治疗中的女人早已不知不觉流泪满面,甚至中间一度抗拒逃离。
“我不要治了,我不康复,就拄着手杖就很好很好很好。”她拼命地重复,企图从虚幻的空间中挣脱。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多维空间中传来:“再坚持坚持,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
是乔奇的声音。
“我不要相信!”对抗声尖锐,她甚至在挣脱梦境,应激创伤远比乔奇想得要剧烈。
她随时会从催眠中醒来。
这样的话,首次催眠就会被迫终止。而第一次失败之后,记忆会有残存,让病人后续的催眠治疗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乔奇只能放缓节奏,把安姒的思绪引到一个相对平缓的场景。
“你看起来很累,很困,你需要稍稍休息一下。”
“对,不错,你做得很好。”
“打个盹,一切都会好的。”
乔奇从工作位上站起来,起身开门而出,去监护区找厉远。
*
梦境中的安姒好像睡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身体和意识极度疲倦。
好像多年强撑的弦突然断了一样,无尽的倦意笼罩着她的身体,没有欲望,没有目标,只求一切安稳如常。
“这就是她生活中的态度。”乔奇轻声对厉远解释安姒的脑电波反应,“一个人对未来没有希望,才会放弃所有治愈的斗志。你试试唤醒她对生命的热情,只有她自己主观接受,一切才有转机。”
乔奇说完以后,退到一边,继续监控全程。
厉远蹲下,握着安姒的手,那上面还链接着仪器,他只能摩挲着她的手指,给她安慰。
“姒姒,你能听得见我吗?”
随着厉远一声一声的呼唤,梦中的安姒睁了睁眼睛,画迅速切换,朦胧中他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笑着朝她走来。
他们在C大门口相遇,一起在机房里为同一个项目努力。
在地铁上拥挤,在夜色路边贴创可贴,在绿树繁花下接吻。
画面跳转得十分无厘头,没有逻辑,不论前因,可所有的重心都是两个人一起完成。
“让我做你的手杖吧。”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却十分清晰。
安姒闭合的眼睛里两行泪坠了下来,一个清晰的感知涌入大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像那年一样,她独自躺在病床上,一条腿高高地吊着,面对未知和恐惧。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现实中,厉远握着安姒的手,轻柔地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头,缓缓地重复着一句话:“姒姒,别怕,让我做你的手杖吧,我会稳稳地接住你。”
梦中视线里一白,她突然想起了她要去做的自媒体,她突然想起厉说所说的工程建成以后带着她去看看,她突然想起瑞士的雪山她已经好多年没去了,真想再去一次。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要去做的事情。
生命从来没有停滞不前,是她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原地,不愿意踏出一步。
她突然,又想去推动了。
女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同样湿着泪痕的脸。
看到她醒来,他唇角颤抖,一辈子的坚强在这一刻破碎。期间连他自己都在想,如果真的要这么痛苦,那不治了吧。
好与不好都行,他做她一辈子的手杖,扶着她带着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安姒醒了,她抬手摸了下厉远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
“你做我的手杖,那只能你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