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假想(117)
点点头,梁桥对他们弯弯绕绕的主意并未察觉,只认真分享着县城当地的教育情况,梁靳深翻译得口干舌燥。
在陈沛沛坐立难安,将最新款的智能手机翻来覆去玩得没有东西再玩的时候,陈宇存与程立绮终于起身。
简单道别,陈宇存握着梁桥的手,反复夸赞着梁靳深的优秀,为了衬托出自己话语的真情实感,还不忘拉出陈沛沛进行对比。
“我们家沛沛要是有靳深一半懂事,我和老陈就烧高香了!”程立绮也笑着补充。
陈沛沛背上中考后程立绮奖励的新包,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紧绷的神经无法放松,梁靳深静静站在一旁,瞧见梁桥衣服领口明显的补丁,低头又看见自己踩着的褪色的拖鞋。
自尊心蓬勃地跳动着,他忍不住思考着要用什么姿态道谢和告别才不至于显得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怜。
可居然需要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怜了。
陈沛沛扬着下巴头也不回地与他擦肩而过,馥郁的香水味一直往梁靳深鼻子钻,关上门,他打了一个喷嚏。
或许他对花枝招展的一切过敏吧。
无独有偶,高一一开学,梁靳深就又碰到了一个总是仰着脸走路的女生。
她从他身边经过,他却没有打喷嚏。
衣角被她走动而牵连的风吹得细微地晃动,梁靳深差点想扭头再看她一眼。
白净瘦弱,板着一张素淡的脸,总抿着唇,嘴角向下耷拉,不太开心的模样;偏生配上脸颊上细碎的雀斑,只显得莫名可爱。
她的眉毛细细淡淡的,像是青色水性笔用到最后竭尽的那一笔;眼尾向上飞,总让梁靳深联想到雨燕;一双眼睛直愣愣总盯着他。
高一上第一次月考表彰大会,梁靳深又见到她。
“曲邬桐。”
台上负责颁奖的段长念着她的名字,将总分第一名的奖状递到她手里,梁靳深跟在她身后,无声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啊,原来她就是曲邬桐。
镁光灯下,梁靳深忍不住望向左手边的她;台下宣传处的老师举着相机,喊着“看镜头”,而他却险些没能收回眼神。
“曲邬桐”这三个字让梁靳深联想到浓郁的青色,旺盛的野蛮的自由生长的某种草本植物;可她本人却是那么那么白,单薄夏季短袖校服下遮不住她奶油般柔软而白皙的皮肤,梁靳深有些不敢再看她了。
跟在她身后走下领奖台,曲邬桐忽然回过头,蜻蜓点水般朝他望了一眼,常常抿成破折号的唇也难得地含了些笑。
同手同脚,梁靳深差点从台上摔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一同升温。
幸好她又扭回头,梁靳深得以重新学会呼吸。
没有将这段插曲过度解读,梁靳深继续读他的书,继续忍受一些流言蜚语,生活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他对未来没有任何想象。
直到那一个燥热的喧嚣的中午,他站在校园老旧而接触不良的音柱下,被她春天闪电般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击中。
曲邬桐总是让他手足无措。
在楼道里与她撞了个满怀的时候,梁靳深又糟糕地想,低头想帮她捡起散落的书。
《雨水直接打进眼睛》。
这是什么书,他忍不住好奇,只可惜她快他一步匆匆拾起,胡乱丢下一句“对不起”后就又跑走。
像被图钉钉住一样,梁靳深站在楼道中,看着她的背影,她的短发随着她跑步的动作而起伏,炸成一团,像他在物理书上看到的蘑菇云。
只可惜她并不像蘑菇,梁靳深想了很久,甚至在他最爱的数学课上走神了一会儿,还是无法为她下定义,也找不出让他满意的贴切的形容。
稀里糊涂,下午放学后,他走进学校图书馆。
破败的图书馆幽暗,颇有上个世纪的余韵,他跟随着寻书的导引找到指定书架,灰尘落了他一身。
那一本书脊宽度的空缺在紧密的书籍中实在显眼,《雨水直接打进眼睛》已经被借走。
不想白来一趟,梁靳深无可奈何地顺手拿下隔壁的那一本《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花一个晚自习的时间读完,然后塞在书包中背回家,睡前总拿起又翻几页,想着,此刻她是不是也在翻阅着那一本诗集呢?
梁靳深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总是梦见她,梦见她捧着那一本书在念诗。
或许因为是梦,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他总是听不清;于是凑近再凑近,近得梁靳深可以数清她脸颊上的雀斑,近得他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
狼狈地在她的脸无限凑近的瞬间醒来,家里没有安空调,快与他同岁的电风扇半夜又罢工,梁靳深汗涔涔地躺在床上,手足无措地坐起,掀开被子,恼怒地快步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