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生平二三事(168)
顾月霖没有聆听的闲情,“顺天府尹经手,首辅大人作证,我与顾家再无瓜葛。怎么,杜公子有异议?”
“首辅大人……作证?”杜华堂惊愕,想掩饰已来不及。
“杜公子刚到京城,对有些事偏听偏信也属寻常。”顾月霖已对他心生厌烦,端茶送客,“还有事。”
杜华堂只好道辞离去。
顾月霖给萧允写了一封信,提了提杜华堂前来提及的两件事,随后直言不讳地问起这人的品行。他要是到了这时候,还不怀疑杜华堂品行有问题,萧允不找上门训他一通才是见了鬼。
封好信件,思忖片刻,顾月霖又给梁掌柜写了一封信,告知杜姓公子的事不需再记挂,他已见过其人。
转过天来,一大早,顾月霖策马到就近的城门外。
程放没让他等多久,不到一刻钟,便悠然策马出了城门,见到月霖,笑着颔首,继而扬鞭催马。
顾月霖跟上。不问,因为他知道父亲要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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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碑前,父子两个站定,相继上香,顾月霖跪拜,再与父亲一起默默地烧纸钱送给母亲。
顾月霖本以为,这种形式是多余的,自己便是来了,也无甚感触,只是遵循俗例行事。
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他总忍不住望向那孤零零的坟冢,更忍不住想到,埋骨地下之人,便是拼却性命带自己来到这尘世的人。
心头悲凉,却是无泪可流。
不知过了多久,程放拍拍他肩头。
顾月霖回神,起身随他漫步到别处。
程放站定,仰脸沐浴着暖风,“明日我便走了。来之前匆忙,耽搁了一些事,得赶回去料理。”
“应当的。”顾月霖道。
程放一笑,“不问我何时再见?”
顾月霖抬眸笑望他,“您见我不难,等到过几年,我相信自个儿见亲爹也难不到哪儿去。只要您等我。”
程放先是讶然地微微扬眉,继而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芒,末了却是眉心狠狠一蹙,转脸望向别处。
顾月霖心里也很难受。
只是,在这人世间,谁又不是身不由己?
程放仍如之前,很快镇定下来,转回来望着月霖,轻拍他肩臂,“说的是。我等着。”随即指向坟冢,“方圆三十里我已买下,拨了人手前来照看,不论你何时再来,情形都不似如今。”
顾月霖道:“该来的时候都会来,您无暇的时候,我替您上一炷香。”停了停,又问,“明日什么时辰启程?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送您。”
“不必了,送与不送还不是一样,终究要道别离。”程放笑容舒朗,“不过,我会尽快行事,赶到离你近一些的地方。倒不是不放心,只是想近一些地瞧着你。”
顾月霖欲言又止,终究只是点一点头。
程放扬声唤“阿元”。
阿元应声,急速而来,奉上两个大大的厚实的牛皮信封,和一个画轴。
程放接过,轻一摆手,阿元比来时更快地退远。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这些算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程放将东西全递给月霖,“收下。”
顾月霖无话可说,称是接下。
程放说:“有事没事写信给我都可以,送到七风阁,他们会从速办妥。”
顾月霖没掩饰费解的眼神。他对霍家父子没恶感,却也真没半分好感。原因么,他也说不清。
程放却欣喜于他不再对自己掩饰情绪,“霍清风年少气盛时,曾发誓非林珂不娶。”
自然是年少气盛,不然也便不会有现今的妻儿了。顾月霖颔首表示明白。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凡事都可看淡,先一步差遣人找我互惠互利,我寻思着倒也无妨,只要他不失良心即可。”
顾月霖颔首,“也是,但我们得说定通信的章程。”
程放欣然颔首,又道:“这些等会儿再说,我还有不少事要告诉你。”
父子两个倾谈至申时,方各回各处。
不出意外的,随风又在书房院门前等着,瞧见顾月霖,不自觉地摇了摇蓬松的毛很长的尾巴,下一刻却又骄矜起来,摆出冷漠脸。
顾月霖笑得不轻,揉头抚背挠下巴一通哄。
好在随风已经领教过他人来疯抱着它的德行,乖乖地见好就收,颠儿颠儿地随着他回房去。
晚间,浸在松木浴桶里,望着氤氲着的水气,顾月霖才能全然放任自己的情绪,由着心头的哀伤泛滥。
父亲给自己的两个信封,他都看过了,一个是详尽地交代遇到急事派何人到何地等等,另一个则是十张一万两的银票,说保证你三二年衣食无忧,从来就是我的分内事。
程放末了说,我的亏欠在于,没资格说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