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澳春潮(232)
最终只是闭眼,手撑着额头用力按压眉心。
有电话进来。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按灭。
过一会,又来一通。
落地京城不到两个小时,崔家手眼通天,已经察觉到他的动向。
第三通电话响他终于接起。
电话那头安静数秒,缓缓开口:“阿屿。”
还没几年,对方的声音居然显得苍老。
他不说话。
对方又说:“我听说你回京了,方便的话来家里坐坐吧。”
“不了。”他断然拒绝,“我回来不是为你们。”
那头叹了口气:“这些年的亏欠我们都在尽力弥补。”
如果不是崔家打通上下关系,在海域上等来的或许真是来接应陆坤的人。
谢之屿知道,却依然打断。
他冷淡地说:“多谢你弥补。”
“你兄长身体不好,如今已经强弩之末。只要你愿意回来,托举他的资源一样会托举你。”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谢之屿忽得低声笑了:“可我不需要。”
好不容易做回自己,他如今不想再当谁的附属品。
那头再度叹息,像是还要讲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他像他母亲一样倔。
门忽得被人撞开,谢之屿在迟缓的情绪里突然抬眼,注意力落在门边跑得气喘的人身上。她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撑住门框,唇形微张。
“谢之屿。”
声音哑在嗓子眼,他还是从口型上分辨出这几个字。
按断电话,他快速过去:“慢慢说。”
比起数分钟前出去,这时的她更显失措:“我现在要去医院。爷爷状况不太好,我怕你等不到我,所以先跟你——”
“我陪你去。”他握住她冰凉的手。
温凝倏然抬眼。
片刻后,她杂乱无章的心绪居然安定下来。
订婚宴的主角缺失,宴会还在奇妙地继续。
她的香槟色裙尾拖拽了草皮上的泥,狼狈又蹁跹地穿过夜色。耳坠落了一缕钻石流苏,男人眼疾手快接住,顺势包着她的手一起抄进大衣口袋。
很多时候言语显得累赘。
他们如同回到了澳岛夜色下没命奔跑的那天。
那时是有今朝无明日。
可这次,分明大道坦途。
第164章 遗嘱
夜里十一点零七。
温凝等来爷爷抢救无效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居然没有太大触动。
路过医院冗长的走廊,她听到二叔一家在商讨要借老爷子的葬礼拉拢他生前哪条人脉,才能把温卫民给洗出来。
何芝拢着电话,在走廊另一头和今晚参加宴席的宾客一一致电道歉。
只有温心仪眼眶红着,跟嚎啕大哭的月皎说生死有命。
叱咤一生的人死后只剩一两个真心为他掉眼泪的人,想想还真是唏嘘。
可那些不真心的人聚在这并不走。
他们言谈间时不时望向电梯,似乎在等谁的出现。
老爷子突然过世,他的律师自然成了最关键的人。
这一等从夜里等到凌晨。
这段日子陪在老爷子身边的不是温凝就是温心仪,她们对遗嘱内容都清楚。
精神尚佳的那日,老爷子叫来律师。
原本遗嘱没那么细化,只是笼统说了哪些资产给大儿子一家,哪些给二儿子。具体到下一代,都是温正杉和温卫民说了算。
也就是说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温凝作为孙辈的确占了一个名额。只不过这个名额很空,要听温正杉支配。
那天当着她和温心仪的面,老爷子重新立下遗嘱。
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想法仍旧左右他的决定,尤其是弥留之际,许多根深蒂固无限被放大。
那些本打算给温正杉和温卫民的财产跳过儿辈,直接落在孙辈头上。
月皎一份,温凝两份,堂弟三份。
至于四合院和其他房产,是单独留给温心仪的。
律师宣读完遗嘱。
气氛奇妙地融洽起来。
二叔一家,尤其是二婶听到自己儿子在孙辈中拥有最多后,自己一分没捞到的不满顿时一扫而空。原本还想跟温心仪闹一闹房产的,眼下也没了闹的借口。
她提起笑,玲珑地和温心仪说:“我们还是得先把老爷子的葬礼操办好。”
或许立下这份遗嘱的时候,老爷子同样算计过人心,把每个人听到这份遗嘱后的表现都算得明明白白。
温凝恍然,原来这才是最后一课。
这一课叫做制衡。
她最后去看了看老爷子。
他躺在那,很安静,白布下皮肤已经发青。
这间房冷得她胳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以为自己会惧怕尸体,可是这种时刻心里居然毫无退缩的想法,甚至碰了碰他的手。
他的手指开始僵化,以一个半握的姿势垂在身旁,像是还在挣扎。干巴巴的皮肤下,经络已经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