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普通的重男轻女就算了，顾母把自己所有的苦难都归咎在女儿的身上。也难怪顾天娇会在高三毕业填志愿的时候，从零志愿到专科，全部填了外地的学校。

“那你毕业之后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你当我想？我是被骗回来的！”

顾天娇抬起头，眼泪抛洒在被子上，像是点点的小雨滴。

“顾天华那个死人头骗我，跟我说妈得病了，很严重的心脏病。我本来已经拿到北京一家公司的 offer，合同都签好了。结果被骗回上海不说，还被人逼着要违约金，一年内不允许进入相同行业工作。”

那段时间是顾天娇人生最低潮的时候，不但要承受被欺骗的愤怒，还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迎娶新妇，事业爱情双丰收。

孟翡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小姑子阴晴不定，看人的眼神都不太正常。

她平等地恨着顾家的所有人，包含刚刚进门的她。

“为了给你们买房，我妈二话不说就把爸爸留下的房子卖了。完全没有考虑过里面还有我的一份。”

“你们两个在新房过二人世界，害得我只能睡在客厅里。冬天穿堂风一吹，半夜被冻醒好几次。我睡了几年的沙发，和周硕同居后，睡在真真正正床上的感觉，你知道对我来说有多幸福么？”

顾天娇控诉。

“我妈张罗完哥的婚事，就开始催我。好像我呆在家里一天就多吃了他们顾家一天的米粮一样。搞笑死了，是我求着他们把我弄回上海的么？”

顾天娇越说越义愤填膺，干脆披着被子坐了起来。

“所以你交周硕那样的男朋友，是为了故意刺激你妈么？”

孟翡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到顾天娇头上。她的肩膀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低声道，“是……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大约是受顾天华的影响，顾天娇不喜欢和年长的男性交往，讨厌他们身上那种自以为是的“爹味”。她喜欢年轻的男孩子，还没怎么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浸泡过，脑子还是干净的，眼珠子还是明亮的，被大姐姐一逗就缴械投降。既有孩子的天真，也有成年人的温柔。

“你知道么？我这辈子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生日蛋糕是他给我买的。”

顾天娇和顾天华的生日都在 8 月份，为了省钱顾母总是让他们一起过的。日子当然选的是顾天华生日那天。用顾天娇的话来说，顾天华才是主角，她只是赠品，还是那种临期食品，被超市理货员捆绑搭售的那种。

“翡翡姐，他和我吵架，对我动手，也是害怕被我抛弃。说明他是真的爱我，对不对？”

顾天娇抓住孟翡的胳膊，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急于从她这里得到一句认同。

孟翡看着她纤细的手背，内心叹息。

在原生家庭里寻找不到的归属感和安全感，难道就能从男人身上寻找到么？

等她在男人这里多吃几次亏就知道，他们不但不是你的避风港，你生命里的暴风疾雨，很有可能大部分都是他们带来的。

第21章 新年 上

除夕当日，孟翡来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看大家屁股虽然在工位上，心思早就飞了出去，孟翡昨天下午干脆宣布提前一天放假，赢得员工一片欢呼。

开了一瓶红酒，孟翡站在窗口，望向楼下。

年关将至，整个城市越发空空荡荡。马路上的车流明显减少了，高峰时间乘地铁竟然也能坐到座位。

这座城市就像是一艘行驶在东海上的航船，有人来，有人走。海风吹过，吞噬了无数人的青春、理想和爱情，化为大船航行的燃料。没有人永远年轻，而上海永远有年轻人。

而作为本地土著，再无其他归处。即便想要逃离，也无收容之所。

“你果然在这里。”

孟翡回头。

两扇玻璃门被孟翡锁了一扇，尹承佑只好侧着身子从另外半边挤进来。

“海瑞保也放假了吧，你怎么还来？”

“你怎么知道海瑞保放假？”

“春节假期提前一天放假，延后一天回城，不扣年假和工资，是我当年为员工争取到的福利。”

孟翡傲然抬起头，“你好歹也入职了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有好好读过《员工手册》么？”

“要是我说，我是特意来找你说说话的，你相信么？”

尹承佑半真半假地说。

“……喝酒么？”

“果然是过年了，竟然还有这种待遇。”

尹承佑不敢劳烦孟翡动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和她并肩站在窗口。

“我看到你挂牌出售房子的消息了。现在卖房子太不划算。”

“我的事情，尹总倒是打听得真是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