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的筝(44)
她等了会儿,迟迟未见宋希文有动作,扭头一瞧,他正盯着自己的颈子发愣,这样近距离欣赏过她的男人,在此之前唯有冯少杉,而现在,宋希文眼里的神色竟与冯少杉一模一样,洛筝的脸顿时有点烧。
“这药水抹了几时能见好?”她故作镇定问。
经她提醒,宋希文总算回魂,清清嗓子道:“伤得不算深,最多两三天吧,注意别碰水。”心里只觉得奇怪,她明明早嫁做人妇,为什么动不动就会流露出少女般的娇羞。
他收敛心神,抹得格外仔细,也不再心猿意马,抱歉道:“今天对不住得很,本想带你出来散散心,谁知碰上这种事。”
“我还得谢谢你救我,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洛筝想起他利索的手脚来,“你刚才那些招式好厉害,是不是以前练过功夫?”
“那不过是危险来袭时的本能反应。”
“可我就没这反应,别人冲我扑过来,我只会傻傻地站着。”
“你是女人嘛!”
“你又瞧不起女人。”
“我的意思是,女人是需要被保护的一种,呃一种怎么说来着,就像一朵花,一只鸟,你总不能指望花啊,鸟啊去抵抗危险吧。”
洛筝心知他胡扯,疑心更甚,“那这些药品是怎么回事?谁会在车上常备这些东西呢?”
他照样神色自若。
“我从前学过医,老师们再三强调身边要常备些急救药物,紧要关头能派上用场——不信你去冯少杉车上瞧瞧,没准也有。”
洛筝很少坐少杉的车,也从未留意过这些,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那你后来怎么没去做医生?”
宋希文把药水瓶盖子旋紧了收好,将那只四方盒子仍旧塞到看不见的地方藏着。
“说来话长,我学的是中医,可总也找不准人身上的各条脉络,师傅怕我把人治死,便好言相劝,要我改行。我觉得这样也好,我天生爱热闹,办报比行医更适合我。”
洛筝摇头笑,也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的枪哪来的?”她又问。
“我申请的啊!你知道江湾有个射击俱乐部吧,我是那里面的黄金会员,当然现在已经关门了。”他低头看看洛筝的脚,“你这脚是没办法了,只能在家养着,慢慢才能好。”
车子在昏暗的路面上行驶着。
晚间无风,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夜色甚好。洛筝坐在车里,无端联想到“花好月圆”这四个字,又觉得很是讽刺。一切都是假象,在这暗沉沉的夜幕笼罩下,危险在各种地方生根、发芽,开出恐怖之花。
若没有宋希文,她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在洛筝身边稳稳开着车,这是头一回,洛筝对他生出亲切之意。他当然还是喜欢胡说八道,或许依然有许多风流官司缠身,但在洛筝眼里,他不再是一团虚浮飘忽的刺鼻气体,让人远远看见就想避开,今晚她触到了一点他的核,沉甸甸的分量,不容忽视,让她觉得这个人是可靠的。
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面目,从前那些反而是伪装——她很快笑了笑,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走过了头,写故事的人往往如此,容易发散联想。
在巷口看见冯少杉的车时,洛筝着实愣了一下,今晚的场面过于繁乱,分了她的神,早该料到的——赵大海进不了酒吧,但那里的混乱他肯定清楚,找不到洛筝,他会慌。
宋希文也看见了,低声说:“我送你上楼。”
他停好车,又将洛筝从车内扶出,没走几步,冯少杉已至眼前,目光落在宋希文脸上。
“是你带她去的?”
宋希文坦然道:“没错,我带她去的。”
洛筝忙道:“不是,是我要宋先生带我去的。”
冯少杉看也不看她。
“上回我说的话,宋先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罢?”
洛筝起疑,“你们说过什么?”
两个男人都没理她。
宋希文道:“没忘,但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再者,聂小姐跟我出来是为报社写稿的事,冯先生总不至于连这点自由都要剥夺吧?”
冯少杉笑:“真是好借口。”
宋希文也笑:“冯先生与其指责别人,不如好好反省自己,聂小姐自食其力,不是谁的附属物。”
洛筝困惑弥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冯少杉先只是冷脸,这时已愠色初显,沉声道:“她是我太太!”
这两人耳朵仿佛都聋了,洛筝问什么都没人理,只顾着唇枪舌剑,她急怒攻心,甩下两人便要自己走回去,忘了脚还崴着,才迈步就跌下去。
冯少杉急忙俯身搀住她,“你脚怎么了?”
宋希文也想上前,迟疑一下,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