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爱情(37)
他们母子从阳台门里进来的空当儿,元钦和姗姗提着菜进来了。两组人马互相见了面,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竹音和元钦去厨房做菜,留两个年轻人在客厅看电视。
小秦打量着元钦的背影,向姗姗先开口:“你爸看起来还行……”
姗姗听着,瞟了他一眼,自顾自拿着遥控器坐下来:“那当然,他是你妈的男朋友。”语气有点儿不善。
“哎!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啊,小丫头片子。”
“谁骂人了,就是你妈的!”
“谁妈的!”
“你!你妈的!你说谁小丫头片子呢?”
……
元钦站在水槽边洗梭子蟹,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转头隔着厨房玻璃门向外看了一眼,看住了片刻,向身旁切蒜苗的竹音疑惑道:“你看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说得竹音也回头看去,“年轻人在热聊。”她断定说,接着切起菜来。
第18章 有一点爱,不多(一)
真美不喜欢老家的这个小镇,风里有股午后的菜市场味儿,让人犯恶心。但有什么办法呢,最后还是回来了,遇人不淑嘛,找谁哭去,哭也不管用,两眼一睁就得好好活着。
这海边的小镇,从前是抗倭的第一线,现在还保留着一段古老的城墙,真美小时候在城墙顶上睡过午觉,印象里,也常有几个大人在上面睡觉,三伏天光着膀子赤着脚,拿草帽盖上脸。但后来有个人睡迷了,翻身掉下去,摔死了,就再也没人在上面睡觉了。那个掉下去的人,是真美的父亲。
有人说,他是为了逃赌债,故意掉下去的,自杀;也有人说,他是喝了酒,迷迷瞪瞪掉下去的,意外。谁知道呢,反正真美家四姐妹,加上一个常年生病的妈,成了镇上最穷的人家。
不过,真美长得确实美,从小就漂亮,不仅是四姐妹里最好看的,放在全镇上也是数一数二,在当时她穿的戴的都是姐姐们剩下的情况下,也毫不逊色。具体表现在:镇上来了领导视察时,总是选她去献花。镇上新建的行政服务中心,办事大厅里还有一张她穿着校服献花的老照片,当然,是在领导合影的一角,有点儿模糊,不仔细的话看不清。
她总当配角,长得这么美,也没能当上生活的主角,夜半躺在床上,常常觉得不甘心,想想就恨,明明这世上的美人,都站在人群中央,偏她挤不进去。
这些想法是她读书时最大的困惑,搅得她一天书也没读成,高中没毕业就跟着二姐去向往的城市,过自由的生活。再没人管她涂脂抹粉、穿超短裙,她一下子光彩照人起来。每个周末,她不当班的时候,至少有三个男人要约她出去,吃饭唱歌看电影,任她挑。
她挑了个最有钱的,不过只是她圈子里最有钱的。可惜他年前进去了,他老婆带着孩子去监狱看他,真美不去,她去了也要不到想要的钱,她不费这个劲儿。又怕,怕他老婆找上门来,她那天远远看见,他老婆身后跟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们长得像,是兄妹俩儿。她考虑了两天,觉得打不过这些人。迅速卖掉了房子,举目四顾,去哪儿呢?只能回老家。
她 16 岁离开,20 年后回来,真是又熟悉又陌生。
认真来说,陌生多一些。她问镇子口上开超市的老板,“鹅叔,拿瓶冰红茶。”
胡子拉渣的铜鹅,耷拉着眼角,给她拿了,看她扫码付钱,直到她沿着镇上的大路,一直走没影儿,才想起来探头张望,这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
他们这条老街上,时间是静止的,留在这儿的人,仿佛不会有变化,20 年前是这样,20 年后还是,只有离开镇子的人,变了。
真美在离镇子最远的海边,买下一栋三层楼的民房,改造好了做民宿。这里每年春夏都有很多游客来看海,近两年渐渐名声在外起来。他们这片尚未商业开发的原生态海滩,像待嫁在家的处女,人人都想来一睹风采。沿着海岸线继续往东走,是几家专门养殖海带的工厂,还有一个小小的码头,渔船几十年如一日地从那里出海、归来。
“老板娘,新到的鱼,你看看,螃蟹也好,要不要留点儿。”每天有家姓郑的船老大,大清早 5 点多钟来她这里送海鲜。
真美穿着睡衣,外面随意套件暗花的外套,露着雪白的长颈子。下楼到后院来看海货,“三点蟹不错,我都要了,虾姑也留下。”她弯着腰,一只只捏一捏,看肚子饱不饱,瘪的不能要,蒸出来是空的,没肉。
船老大常常穿着黝黑的皮裤,站在后院一棵老荔枝树下,壮硕得仿佛能上景阳冈。等真美挑好了,他跟着进厨房,结账,他特别说下,要当面算钱,他向来帐头不隔夜。真美坐在小桌子边,郑老大坐在对面盯着她按计算器。她按得很快,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算完速战速决,她嫌他身上传来的鱼腥气。真美听帮厨的七姑说,郑老大家里等用钱,有个从小得病的外孙,常年跑医院,所以六十几岁的人了,照样天天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