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102)
“私人物品。”肖恩爱惜地翻看了一会儿,“我自己准备的,以防止突发情况。原则上有些动物受伤,如果是自然淘汰造成的,不应该救助。可我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想要偷偷帮它们一把。”
“你不会真要教我用骨髓腔输液吧?”唐清沅想到针头扎进皮特骨头里发出的那种吱吱声,不禁打了个寒战。
肖恩回过头,绕到她前面,指着最小号的一支针头,“扎腹腔吧,骨髓穿刺掌握不好反而对皮特伤害更大,而皮下注射起效太慢,吸收也不好。”
“需要给皮特麻醉吗?”唐清沅怜悯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皮特。
“不用,它已经承受不了太多麻醉剂了,还是等着手术的关键时刻再使用吧。它现在反正已经无力挣扎,你用胶带把它固定好,别让它动弹就可以了。”肖恩指了指旁边的橡胶带。
唐清沅即刻虚心接受建议,一丝不苟地将皮特绑在桌上,按照肖恩的指点开始输液。
当针扎进皮特的胸腹时,它妄图抬起头来反抗,可是头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落。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一声信天翁的鸣叫。声音穿云破月,凄厉而哀婉。接着窗户噗的一声响,震得窗框都在抖。
她扭头看向窗外,隔了一扇玻璃,一只雪白的信天翁正立在窗台上,用狭长的翅膀扑扇拍打着窗户,粉红的鸟喙啪啪啪地轻轻敲击着窗棂。
没由来地,唐清沅心中一痛。
这只信天翁,有好沉静的一对蓝眼睛,那飞扬的蓝色眼线,耷拉下来,耷拉出一道忧伤的弧线。
它叩击了片刻窗户,便停下来——
它歪着脖子,蓝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它的视线能够洞穿那层朦胧的玻璃。
躺在桌子上的皮特被声音惊动,也挣扎着睁开眼睛。
两双蓝色的眼睛,终于在这一刻相遇。
它们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动不动,仿佛要这样凝望着、凝望着,凝成两尊白色的雕塑。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黏稠。
那是令人窒息的思念与哀伤分泌出的无形胶质,令时间也被冻结在其中,不得动弹。
唐清沅怀疑如果眼前有一枚挂钟,上面的指针一定是静止的。
她需要深呼吸,才能将刹那涌上眼眶的泪意逼退,继续手中的工作。当微热的、与皮特体温相近的盐水和葡萄糖,一点一点顺着透明的管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进皮特的身体时,唐清沅和肖恩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半小时后,当唐清沅取出针头,皮特的精神已经明显好了很多,蓝眼睛里那层灰蒙蒙的阴翳里,终于聚出一点亮光。
朱莉仍然匍匐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皮特。
它忧伤的样子,看得清沅心酸,只得从旁边的水桶里,捞了两条一掌长的小鱼。
鱼因为缺氧,已经奄奄一息,但总算还留了口气,被她握在手里已经一动不动,只有鱼鳃还在一开一合。
她走出门,猝不及防,一股呼啸而来的风,差点将她掀翻,身体前后剧烈地晃了晃,方才稳住脚步。她这才发现,刚才输液时太过专注,两条腿站得有些僵硬了。
看到唐清沅手中的鱼,朱莉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猴急地扑上来。
“好姑娘,金刚还等着你喂食呢。”跟出来的肖恩,站在旁边循循善诱。
他示意清沅将鱼递到朱莉的嘴边,它这才勉强张嘴接过,吞咽下去。
两人相视而笑。
“它听得懂你说的话。”唐清沅说,“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鸟。”
“乌鸦会看信号灯、山雀会开启牛奶瓶、贼鸥会偷食母海豹的乳汁、秃鹰会借助人埋下的地雷捕猎……鸟儿神奇的地方并不单单只是飞翔。乌鸦的智商与成年猩猩几乎没什么区别。信天翁能从你的眼神里分辨善意或者敌意,简直太正常了。”肖恩轻咳一下,提醒唐清沅不要大惊小怪。
“难怪你总是和信天翁说话,有时候我简直怀疑你的大脑构造也和信天翁一样。”
“我可不会左右脑交替睡觉。”肖恩回敬唐清沅,“我看你就经常一边打瞌睡,还一边对着电脑做功课,这点你和信天翁挺像。”
乐观的人,才擅长苦中作乐。
唐清沅一度以为自己是悲观主义者,没想到此情此景之下,她也能和肖恩耍花腔了。
时间如沙漏,走得再慢,也始终徐徐行进。
这一天,她和肖恩都没有心情去栖息地,只蹲守在电脑面前。
皮特的故事在互联网上飞速地转载,视频下的留言也越来越多,有唏嘘感慨的、有心急如焚的,更有出谋划策的……
渐渐地,各大互联网站的头条,变成了拯救最后的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