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95)
从这句简单的话,肖恩看到了一个单身女子在陌生城市潦倒的生活状态。
他看着床上的姑娘,双颊因为高烧绯红,一头黑沉沉的乱发蓬在枕头上,乱云一般,衬得那张脸更小、下巴更尖,粗黑的眉与褐色的眼,却在醒来的那一刻就神采奕奕,透着总也使不完的劲。
这是一个习惯了孤独的姑娘。
但,孤独令人强大。
两天后,失望岛上还是白茫茫一片。
雪终于停了,连风也和缓下来,天空洗过般蓝澈澈的。
唐清沅和肖恩·沃德一早便等在营地,等着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出现在失望岛的上空,震得群鸟乱飞。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当直升机降落时,从飞机里走出来的男人,却不是克雷格。
新来的飞机师威廉非常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金发朋克头,右耳上还有一粒闪闪的耳钉,虎口上文着一只小小的史努比,大拇指一动,史努比就活过来。
他带给唐清沅一个坏消息,克雷格因为私自载唐清沅回市区,被威尔逊教授投诉了。现在他被公司调离失望岛航线,去别的岛上运送游客了。也就是说,唐清沅短期内都无法再见到克雷格了。
她忍不住侧脸看向旁边的肖恩。
威廉从下飞机开始,自始至终没有看肖恩一眼。尽管肖恩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甚至用手试探着在他面前晃动,他也没能察觉肖恩的存在。
肖恩冲唐清沅微微点头示意,他依然会按计划行事。
于是,趁着威廉送水和食物到库房,两个人抓紧时间进行最后的交流。
是最后的交流吗?
唐清沅忍不住心酸。
“肖恩,抱歉我不能陪你回医院了……”唐清沅没想到威尔逊会对她严防死守到这个程度,连克雷格都受到拖累。
“没关系,我找得到去医院的路。”肖恩迎着被雪映得惨白的日光,望向唐清沅,“我一醒了就打电话给你。”
“别忘了我——”她的声音忽然哽在喉头。
“不会忘——”肖恩说,“真要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
自从玩笑似的说破彼此的情意之后,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都像朋友多过像情人,可此刻含蓄的表达再也盛放不下那就要决堤的情绪……
他沙软的声音几乎化作触手,直接勾上她的腰,抚上她的脸。静默却沸腾的眸光,更是直接扑上她的鼻息间,纠缠不去。顾不上害羞,唐清沅也用最炙热的目光勾连着他。
即将到来的离别,让纠缠在一起的视线变得滚烫,冰冷的空气也摩擦出火星。
很快威廉便替唐清沅将巨大的垃圾袋放回机舱,肖恩不动声色地趁着舱门大开,跃上后座。
舱门缓缓地关上,威廉坐进驾驶舱,对唐清沅挥挥手道别。
“替我向克雷格问好,跟他说对不起——”唐清沅冲着威廉大喊。
威廉点点头,发动了飞机。
引擎立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螺旋桨急速转动起来……
唐清沅望向坐在后座上的肖恩,他也正回首看着她。隔着透明的机窗,两个人的心却无限趋近,仿佛这离别将已经长在一起的灵魂剥离开一般疼痛……
直升机慢慢升空,很快便成为阴云中的一个小点。
清沅看着很快就被云霾吞噬的黑点,想到前路茫茫,不知肖恩是否能熬过这一劫,如愿醒来又能否再记得自己。
也许再见面,已是形同陌路。
与他并行一生、促膝而谈、望着天空细数信天翁的那个人,将不再是自己。
一滴泪不争气地滑下来。
她一向好强,轻易不肯落泪。她自小便知道眼泪最虚弱无力,再汹涌也不能撼动现实分毫。可此刻,她放任那虚凉的泪在面颊上恣意流泻。
她又将一个人面对着荒凉的岛屿。
她低下头,周围茫茫一片白,连天际线也融在其中。
只她一个,走两步,落几个孤零零的脚印。
“哭什么呢?”沙软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在身后响起,“分开不到两分钟就这么想我?”
唐清沅正惶惶然的心脏,猛然向前一扑,跌了个趔趄。
一转头,肖恩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一脸戏谑。
“你怎么还没走?”她睁大眼睛,一滴来不及滑落的泪,明晃晃地挂在腮边,显得她这个惊愕的表情尤为滑稽。
“走不掉啊!”肖恩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飞到半空,好像有股力量拉着,瞬间又回到岛上了。”
“啊——”唐清沅难以置信。
“我被困在这岛上了。”肖恩耸肩做无奈状。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一响起,刚刚还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已经不见了。
真好!
唐清沅下意识躲闪开肖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