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想起小时候一些饭桌上的零散记忆,妈妈总是抱怨物价飞涨, 水电煤气费用都比从前要高;爸爸总是抱怨一路上苛捐杂稅太多,收入 也大打折扣。听似都是鸡毛蒜皮的闲聊,长大后才知道双方的核心意 图,一边持续地表达着“需要钱”,另一边持续地推托着“没有钱”。 姐姐家从不曾发生这些,至少在自己进入家中之后,伯父伯母没有展开 过围绕金钱的暗示。
但如今也出现了类似的暗流汹涌,流动着别的焦点。
看不见的危机,并不代表不存在。
学校里也是一样。
群架事件投票结果被汇报给学工委老师,两个带头闹事的男生受到 同等记过处罚,学工委老师并没有反对,而是直接按结果通报,当时照 常说了句“辛苦你们了”。
一个月后,新任纪律部部长被撤换了。
因为隔了一些时日,部分不太敏感的学生都没把这两件事联系 起来,还有的开玩笑打趣:纪律部部长是损耗率颇高的职位,像《哈 利?波特》里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另一部分敏感的学生总觉得应该反 对这次撤换,却又拿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毕竟学工委方面连撤换的理 由都语焉不详,又怎么让人反驳。
更多的学生觉得事不关己,学校里有不少帮助维持日常工作的学生 干部,受益时感激他们的付出,受管束时又嫌他们烦,有时嫌他们死板 不懂变通,有时嫌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但无论如何,像他们这样的人 总是好处不尽的吧?更有机会得到荣誉,也许还能有加分便利。从谁换 成了谁,和大家又有什么关系。
纪律部部长李佳一同学非常洒脱,毫无异议,得到通知后把手上的 文件夹就地扔下,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从办公室出去了。
这件事几乎没有激起任何风浪。
之后一个星期,学生会的文艺部和体育部合并,部长、副部长没有沿 用从前那四位中的一位,而是从体育特长班挑了个愣头愣脑的傻男生,自 然,也没有经过任何选举程序。大致情形就是,学生组织开着会,社团社 长们在汇报取得的进展,老师走进来把四位部长副部长叫出去,然后领着 一个生面孔的二年级男生走进来宣布:这是新的文体部部长。
这时,再迟钝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几个女生商量了一阵是否要试着排挤这个莫名被老师从球场上拉 过来的男生―他穿着运动服,手里还抱着篮球,但觉得他其实也很无 辜。也提议是否向老师挑明反对这种任命方式,又抵不过总有人觉得只 是局部人员变动,多余的折腾说不定会累及自己。
再加上不久后就是期中考试,身为学生总是优先忙着备考,身边又 陆续有一些职位被撤换,动作不算大,也没有引发抗争。
考试之后接着有两周学业上的情绪波动。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学生组织里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职位被撤换了, 只有工作繁重的部门保持着原有的运作方式。
新人们有些是教工子女,有些在拉帮结派,学生会和自管会同时陷 入混乱,相比起来,按惯例负责承办年末各项文体活动的学生会更加捉 襟见肘。新任文体部部长毫无组织能力,秋季运动会几乎所有维持秩序 的工作都是由权保部救急的。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警告还是一场大换血,也没有人知道到底 什么时候能结束。
自进校起就被灌输的学生自主管理的理念,一夜之间好像忽然全部 被推翻了。
“你们学生会怎么了? ”陈谅走进寝室时忍不住问,“为什么把柳 洛川撤掉?”
“我也想知道,”夏新旬连眼脸也没抬,每天都有人问类似问 题,他听得耳朵都生茧,但大部分人和陈谅的初衷不同,只是想挖掘 点八卦。
“看她自从那之后就每天闷闷不乐的,换人没跟她商量吗? ”
“也没跟我商量啊。投票时可是所有人都做了选择,就意味着承担 后果,事后别抱着侥幸心理。真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自然应该接受,难 不成还得满地打滚吗?”
“你就不采取点反击措施? ”
“反击措施当然考虑过,但也的确到了应该换届的时间节点,再 怎么换也换不回柳洛川身上。我提过一次辞职去表达不满,学工委不批 准,想来应该是现在换人这么频繁,工作还需要另一些人来做,柳洛川早点离开还乐得清闲。”
“她可不这么认为。”
“你确定她闷闷不乐是因为学生会?她这次期中考试班级排名 三十九。”
“直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
“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老师正在说,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