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彩[公路](29)
两人爬上近乎垂直的小沙丘,边缘有几株骆驼刺,顶端飘摇着紫色的小花。
深灰色的墓碑就这样矗立在沙土间。
原来早不止一座了。
敦煌常年呼啸的风吹过大大小小的墓碑群,周亓谚停驻不前,内心震撼而敬慕。
“这几座挨在一起的是第一任院长和第二任院长夫妇。”宁玛就地取材,摘下那骆驼刺花,用小石块压在墓碑前。
往左看,还有许许多多。有的紧紧挨着,有的孤零零。
但每一座,都向着莫高窟的方位,永远与九层楼隔空相望。
宁玛说:“这里埋葬的最年轻的一位,才二三十岁,是一位讲解员。那人在路过莫高窟旁那座桥的时候,意外被撞落河道。因为去世的时候还没有结婚成家,所以也被葬在了三危山。
“这里所有人都一样,八十年,一代又一代。他们一辈子在此,而莫高窟也因为他们才继续存在。”
风继续吹。像连续不断的爱。对这片土地,对这些文明的爱。
周亓谚一直没有说话。
他在沙地上站了很久很久,最后,无比谦卑恭敬地对着墓碑们鞠了一躬。
第15章 珊瑚 西出
黑色越野车从阳关东路往西而去,再沿着党河的流向拐弯,驶入省道。
靠近莫高窟的地方,还能看到农田。再往后,逐渐又被漫漫荒漠包围,公路两侧都是风蚀的雅丹地貌。
正午阳光热辣,隔着车窗玻璃依然能照得人睁不开眼。
宁玛很久没有出过敦煌市了,今天特意换了牛仔裤运动鞋,却偏偏忘了带墨镜。
她把驾驶座上头的遮光板打下来,但还是刺眼。
“靠边停一下。”周亓谚突然开口。
“啊?”宁玛盯着前面的路,减速慢停。
还没来得及转头问话,周亓谚便往她这边倾身,温暖干燥的柠檬气息,从他领口散发出来。
他左边手肘靠在扶手箱上,右手把自己的墨镜往宁玛脸上戴。
一片黑灰色阴影落下,被宁玛的鼻梁稳稳架住。
她眨眨眼:“谢谢。”
玉门关是一个成熟的景区,停车场就修在检票口旁边。
驱车一个多小时后,宁玛直接按照导航所示,开进玉门关的停车场。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票。”宁玛下车,顺手把墨镜挂进周亓谚胸前的口袋里。
墨镜腿划过周亓谚心口,酥酥麻麻的。
他看向宁玛的背影,嘴角无知觉地翘起。
“我先带你在展厅看一下西域的地图。”宁玛带着周亓谚检票进去。
玉门关不算热门景点,游客不多,空调的凉意很快把燥热掩盖。
转了几个弯,宁玛在一个巨大的地图前停下来。是一个用各种手工材料,制作的三维地图。
“汉武帝列四郡据两关,四郡是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而两关就是玉门关和阳关。”
宁玛指向地图:“可以看到,敦煌郡是离两关最近的地方。汉代的丝绸之路,从玉门关出关后,大致可以分成三路前进。”
地图上用黄色的细条表示道路,蜿蜒崎岖。
“最北的那条,要经过阿尔泰山和天山的交接处,最终抵达现在的伊斯坦布尔。
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翻过葱岭,到波斯一带。
南道则经过若羌、于阗,也要翻越葱岭,沿阿富汗、巴基斯坦到印度。”
周亓谚的地理显然不精通,他指着路线中间光秃秃的那块,问:“那里是什么?”
“塔里木盆地啊,到现在都是无人区。”宁玛不假思索,“只有山脉脚下,雪水融化孕育绿洲,这样才有族群居住。”
了解过地理历史背景之后,宁玛才带着周亓谚走出展厅。
热浪立刻滚滚袭来,两人沿着木栈道往前走,能看见一座方形的夯土建筑。
不需要宁玛介绍,周亓谚也看见了栈道旁竖起的指示牌。
“小方盘城……”周亓谚吐字含于唇齿间,气音中兴致盎然,“这名字倒挺有意思的。”
“远处还有一座大方盘城。”宁玛朝远方指了指,“不过大方盘城的遗址留存得没有这么好,我们就远眺一下。”
周亓谚跟着宁玛走进这小方盘城。
其实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外围近20米高的四面土墙。
宁玛驻足,指向一侧的墙壁夹角处:“你看那里,是不是隐约有一条往上的斜坡?”
周亓谚眯眼分辨,确实有,不仅很狭窄,而且到一半便中断了。
宁玛介绍说:“那是以前守卫了望报信用的马道,能帮助翻上高墙。”
两人从小方盘城的另一个门走出去,登上一个了望台,远眺前方的疏勒河。
疏勒河这段已经接近干涸,但还有些绿植掩映在黄土间。但再往西,就真的是一片沙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