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彩[公路](66)
他降下车窗,夜风挤进来,给宁玛的脸降降温。
顿了顿,周亓谚含笑瞥了宁玛一眼,意有所指:“我比较喜欢你敢想敢做的样子,就像刚才在停车场。”
降温无效,宁玛的脸又烧起来了。
她干脆垂头捂脸,头发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憋出声音,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感觉:“你可以别说了吗……”
周亓谚不再逗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开车。
他扫了一眼车基屏幕上的导航,看到酒店旁边就有超市,于是直接开到终点,中途也没有再停车。
茶卡镇几乎依靠着旅游经济在建设,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酒店和餐饮,看起来还怪热闹的。
车子一停下,就有酒店人员来引导停车和入住。虽然这边硬件平平,但服务还不错。
宁玛在前台刷了一下脸,然后转身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东西,只留周亓谚一个人做收尾工作。
行李箱也被周亓谚一个人推上楼。
夏夜的空气里,到处都是夜宵的香味。
宁玛提着塑料袋,换上刚买的夹趾凉拖,站在超市门口。周围一排打眼望去,全是餐馆。
于是她掏出手机,给周亓谚打了个电话:“下来吃饭吗?”
“好啊。”
此刻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中午还是在路边的小馆子里随便吃的。宁玛早就饿了,想想看,周亓谚应该更饿,毕竟他中午没怎么吃,又背了她好长一段路。
宁玛琢磨着,也懒得去找攻略了,直接在最近的餐馆,找了张椅子坐下点菜。
服务员刚过来招呼,正好周亓谚也到了。
“吃什么?”宁玛问他。
周亓谚翻了翻菜单,现在时间太晚,他也不想点菜吃正餐。好在这边的餐馆,家家都有烤串。
“烧烤吧。”
服务员立刻推荐:“我们店有一个188的双人烧烤套餐,二位要不要看一下。”
她把菜单翻到那页给他们看,周亓谚瞥了一眼,菜品都很常规,但配的饮品是啤酒。
他问宁玛:“明天我们什么安排?”
只见宁玛正在挽头发,用一次性竹筷斜斜一插。她说:“可以喝,我们明天中午之后才出发。”
周亓谚下单,饶有兴致地看了宁玛一会儿,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编麻花辫?”
明明披散着头发,或者像现在这样挽起来,也很好看。
“麻花辫做事情方便呀!”她一边回答,一边用热茶水给周亓谚烫碗筷,“而且,这算是藏族的传统发型吧,从小也习惯了。”
“那你呢,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走到先锋艺术领域去的?”宁玛撑着下巴,愿闻其详。
周亓谚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瞥向桌上的餐具,顿了一会儿,才说:“其实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叛逆。”
“我们家艺术氛围挺浓的,往上数几代都喜欢玩收藏。”
周亓谚的小时候,是泡在艺术品堆里长大的。老头子最喜欢带他去遛故宫,跟修复组的老师傅们喝茶侃大山,说这个也是自己捐的,那个也是自己捐的。
他从追猫撵鸟,打翻大漆浑身过敏,然后嗷嗷哭的年纪,慢慢长到能静下心伏案写字画画一整天。
至于他爸妈,都在高校任教,经常出国交流,偶尔也把他带上。十岁上的男孩子精力无限,夫妻俩就把他往各种馆里扔。
博物馆、美术馆、科技馆……
看的多了,难免开始衍生自己的想法。
十几岁的周亓谚被各种主义裹挟,誓要与主流逆反。于是画笔也扔了,颜料也装箱了,开始捣鼓起电子产品。
周亓谚说到这里的时候,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
“瓶起子给!”服务员扔下一个物件,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服务员把四个玻璃瓶装的啤酒提上桌,瓶身上满是冰镇过后的水珠。接着一把把洒满孜然和辣椒面的肉串陆续放进盘子。
宁玛顺手拿过啤酒,“嗖嗖”两下,就把瓶盖起开了,干脆利落。
她抬头冲周亓谚一笑:“帅吧?火锅店养成的职业习惯。”
宁玛把啤酒递给周亓谚,示意他:“你继续说。”
周亓谚慢悠悠给自己倒酒:“高考之前,家里开始给我指导报考意见,几个人在文艺商政的圈子里打架。最后我谁也没管,转头去学了工科。”
他突然扬了下眉,有几分少年的得逞之意:“避开他们的圈子之后,看见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就挺开心。”
宁玛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如果说之前周亓谚像一汪平静的湖泊,那么此刻,她终于潜进水底,看见了泉眼的清澈汩汩。
窥见了,他的从前。
“干杯。”宁玛笑眯眯地,举起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