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彩[公路](74)
周亓谚诧异地挑眉,但在看到宁玛脖子上的红痕时,始作俑者垂眼笑了笑。
他把手里的早点递给宁玛,同时指尖把她手里的车钥匙勾走。
宁玛直接塞上一大口面包,含混着问:“你吃了吗?”
“嗯。”周亓谚帮她撩开贴在脸上的头发丝,“今天路程远,在海拔没特别高以前我先开着。”
“往那边有两条线路,一条是可可西里,一条是西王母瑶池,我们去哪啊?”宁玛问。
“你想去哪?”周亓谚反问。
“我想去瑶池,听起来很有神话的感觉。”宁玛眼睛亮亮的,很兴奋。
车子一路向西,没过多久就看见路边停了好几辆越野车。
旁边广袤的平地上修筑了一个小广场,中心是巨大的界碑,写了“巍巍昆仑”四个字。
“这就是昆仑山门。”宁玛把窗户摇下来。
周亓谚减速,也把车停在了路边沙地里。
宁玛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其实这地方一览无余。除了界碑,就是路标牌。
围着界碑的栏杆上,系满五彩的哈达,空旷辽远。
这里像是城市与自然的分界线,从踏入昆仑山脚的这一刻,只剩天与地,以及这贯通天地的万山之祖。
“走吧。”宁玛把探出去的身子收回来,“我们还有很远的路。”
不过路过加油站时,宁玛倒是让周亓谚停下来,补了一箱油。
加油站对面就是高耸的山坡,土黄加重了嶙峋的感觉,由于就在路旁,难免给人压迫。
但漫卷的风从无人区吹来,又让人在压迫感中得以喘息。
周亓谚站在车旁边,等宁玛从卫生间回来。几分钟后,宁玛跑回来:“周亓谚,帮我抽张湿巾。”
他打开车门,弯腰将那袋湿巾都拿出来,问:“怎么了?”
“那个卫生间是个旱厕,连水龙头都是坏的。”
“旱厕?”周亓谚愣了一秒。这个词太具年代感,周亓谚一下子无法将画面和字词对应。
宁玛赶紧打断他的好奇:“我建议你别去,之后路上应该还有卫生间。”
周亓谚挑眉:“不是无人区吗?”
“这几年旅游的人多,新建的吧。”宁玛话音一顿,突然抿嘴笑起来,“其实如果真的是无人区,那么哪里都可以是卫生间。放牧的时候没有条件,也都是幕天席地的。”
两人边说边上车,继续往前开。
西北就是这样,旅途的三分之二时间都在车子里,无边无际的道路和山野,全靠自己的眼睛,在中途捕获惊喜。
周亓谚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子转出加油站,问:“你也放牧过?”
“我哪有牛羊可以放!”宁玛气呼呼的。
“如果有的话,你还会离开故乡吗?”
宁玛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一般只预设未来,我的过去没什么好想的。”
“我最近倒是常想过去。”周亓谚说。
“想什么?”
“说起来有点何不食肉糜,我的过去太一帆风顺。但以前至少有青春期的叛逆,刚到异国他乡的不适应也很刺激创作欲,所以那时候作品里还有饱满激昂的情绪。”周亓谚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他作为先锋艺术家的声名鹊起,也是在那时候。
“但这两年,我好像突然就变成中年人了。”周亓谚一哂。
宁玛很快把一切串联起来,在敦煌打杏子那晚,周亓谚说的“敬缪斯”,在塔尔寺,他说的“换个地方呼吸”。
“所以你出来,是为了重新燃起创作激情,找灵感找转变。”宁玛总结,然后问,“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昨晚彻底找到了。”周亓谚说得很肯定。
“昨晚……什么时候?”宁玛紧张地捏了捏手心。
不会是激情一夜来的灵感吧,宁玛再怎么不时髦,来研究院这两年也看了许多艺术史。
她深刻明白,艺术家的缪斯是不好当的,都没啥好下场。
周亓谚抬眼,心知肚明看了宁玛一眼,有些好笑地敲了敲方向盘:“放心,是在夜市的时候想明白的。”
“哦。”宁玛佯装正色,看向前方,“不过……你还得找个东西。”
“什么?”周亓谚挑眉。
“身份证。前面是入藏道路了,有安检。”宁玛指了指前头的围挡。
话音刚落,周亓谚也看到了车队的尾巴。
路边建了临时哨所,每辆车每个人都要过检。数量一多,竟然隐约有了堵车的感觉。
前往无人区的路上在堵车,听起来很荒诞。
为了节约时间,有执勤员一辆车一辆车,手动提前排查。
宁玛老早就把车窗全部打下来,身份证捏在手里,乖巧端坐。
他们前头应该也都是旅游的队伍,一车外地游客,再加一个饱经风霜的西北汉子作为司机,这是标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