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适时抛出引子,并施加暗示:
“我好多次在想,也许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废物。”
——不敢反抗,就是废物。你是吗?
“无论怎样,我都反抗不了。这个事实你很清楚,对吧?”
“长期遭受暴力、反抗无效的小孩,面对施暴者时,会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成。”
“我的姨父,还有你爸爸,他们都……”
——你什么事都改变不了,和童年时一模一样,只能屈从于暴力,是不是?
李怀舟一定会回答:“不是的。”
他有太多理由,去找宋成浩的麻烦了。
其一,在我的引导下,宋成浩和他父亲成为趋同的、象征暴力的意象。杀死宋成浩,是对他儿时只敢看着父亲家暴母亲的反抗,也是一场精神上的弑父。
其二,李怀舟渴望在我面前最大程度地表现自己,从而得到更多控制权,满足他被人仰慕、受人崇拜的欲望。
其三,他原本就是个臭名昭著毫无人性的杀人魔,施暴对他而言,无异于家常便饭。
我的原话是,“狠狠揍宋成浩一顿”。
李怀舟答应了。
至于他究竟会做什么,就与我无关了。
宋成浩不管遭到怎样的报应,我都乐见其成。
商量好不在场证明后,李怀舟提出,要好好保护我,尽早给宋成浩一个教训。
他以为,我看不出他的用意吗?
这是想快些支开我,方便他去杀徐静茹。
我假装动容,同一时刻,也打出自己的算盘:“你教训他时,要不戴个口罩,别露脸,也别出声说话吧?”
李怀舟和宋成浩绝对不能发生交谈。
否则,我并非宋成浩外甥女的事实,大概率要露馅。
我搬出了“一旦暴露身份,可能被警方拘留”的理由。
李怀舟会答应的。
他最不想和警察扯上关系,情愿当一个透明人。
借刀杀人就此完成,事后我删除小号和聊天,没了与之相关的证据。至于警方……
我毫无嫌疑,他们怎么会怀疑我的聊天记录有问题,大费周章去还原数据?
到这里,事情全盘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我想亲手了结李怀舟。
他凭什么活着。
李怀舟蹲守宋成浩的当晚,回家时,口口声声说“没见到人”,但微表情里餍足的笑,我一眼就看出。
这是事成了。
几小时后,我等李怀舟入睡,顺走钥匙,打开杂物间的门。
他在寒风大雪里待了大半夜,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惫,不可能还醒着。
走进地下室,我见到徐静茹。
我的表情伪装得惊恐万分,双腿无力,靠在墙边。
掉眼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反应,也许因为徐静茹的目光太摄人,又或许,是有个念头突兀在我心口闪过:
陈幼宜也曾伤痕累累被困在这里,期盼着活下去吗?
迟迟地,我对她说:“已经没事了,你会出去的。”
我安慰徐静茹,当着她的面报了警,然后以“担心李怀舟有备用钥匙”为由,离开地下室。
他的确有一套备用钥匙,我知道的。
我住进屋子当天,李怀舟把他自己的大门钥匙给了我,自己拿另一把旧的,据他说,那是他父母曾经的所有物。
……
回到一楼,我在杂物间里,故意弄出了响动。
你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对吧?
睡梦中的李怀舟从沙发上惊醒,用备用钥匙,打开紧锁的门。
我确认杂物间内没有监控摄像头,藏在门后,无声观察。
自始至终,我才是伺机而动的那一个。
如果李怀舟带了武器,我就从他身后一击刺入,声称犯人手持凶器攻击我,我为求生还手。
如果李怀舟两手空空,我便需要做些别的,来达成正当防卫。
他手上没拿东西。
我在阴影里,制造了点儿动静。
他会发现我,会咒骂,会暴怒,会撕下伪装,展露连环杀手的本性。
而我抽出事先藏好的刀,一次又一次,刺入他的胸腔。
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进入地下室,在徐静茹的注视下拨打报警电话?
为了向所有人展示,我只是一个不小心撞破秘密的无辜者,一个不与连环杀手为伍、及时解救受害人的善良公民。
为什么要故意吵醒李怀舟,激他动手,再做出反击?
就算李怀舟是连环杀手,在他不主动伤害我的情况下,我向他动刀,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
反之,如果我拔刀时,他正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将不受任何惩处,完美脱身。
在由我编篡的逻辑链里,你听前两个故事,也以为我是个迫不得已才拼死反杀的可怜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