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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鸟(8)

姜柔居然在担心他的手会不会冻伤——

一双将用来结束她生命的手。

李怀舟细细品味这份荒诞的黑色幽默,在她踏入风雪前,递出一把雨伞。

他的本意,不是出于关心。

这是李怀舟放下的饵。

借伞,意味着一个合理的归还理由。

也就是说,姜柔还会再来,主动地、必然地回到他的视野,被他又一次掌控。

李怀舟喜欢俯瞰全局的感觉。

一天匆匆而过,今晚他上的仍是夜班,八点钟左右,姜柔准时迈进便利店大门。

她心情上佳,进门后直冲冲往收银台走,眉间的欣喜一览无余:“昨天的画被老师夸了,说进步很大。”

李怀舟:“恭喜。”

带有浅笑的两个字,是他为这场对话贡献的全部热情。

“要多谢你——对了,还有你的伞。”

姜柔把伞完好归还,顺口问他:“护手霜你用了吗?感觉怎么样?”

护手霜?

李怀舟想起那抹薄荷绿。

他的确在好好地用,慢条斯理、极其仔细,把护手霜涂抹在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节、每一道或新或旧的疤痕上。

这样一来,等他日后掐上姜柔脖子、捂紧她口鼻,说不定,她能闻到熟悉的香气。

这话不可能当面说,李怀舟清楚,怎样才是应有的反应。

让笑意轻微堆起,像腼腆也像感激:“用了,味道很好闻,谢谢你。”

他说着,右手越过收银台,递给姜柔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给你的。”

李怀舟:“驱寒。”

姜柔满脸不可思议:“给我——?”

“嗯,不用钱。”

得了肯定的答复,姜柔这才捧起杯子,受宠若惊道一声谢。

她被冻得手指发红,迫不及待仰头喝下,出乎意料,皱了下眉。

李怀舟:“太甜?”

他记得姜柔常买糖果,特意加了不少白砂糖。

“不是。”

姜柔咽下嘴里的牛奶:“味道很好,我喝太多,被烫到了。”

天真,冲动,毫无防备。

李怀舟维持着不变的面部表情,看她顺着杯沿吹气,等牛奶不再滚烫,咕咚饮下满满一大口。

暖意沿食道进入四肢百骸,姜柔餍足喟叹:“真好。外面冷飕飕的,喝点热的,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了。”

她一边喝,一边闲聊:“昨晚我回学校时又刮了风,像鬼哭狼嚎,多亏有你给的那把伞——要不然,恐怕我也像室友一样,因为高烧不退去医院挂号了。”

姜柔看向他,语气多出关切:“你下班的时候呢?冷吗?”

“还好。”

李怀舟道:“我早上才下班,比夜里暖和些。”

两人言尽于此,姜柔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喝完牛奶,去了熟食区。

李怀舟闷不做声,等她完全背过身,才放任视线掠过那段纤细的颈项。

像雪地里即将折断的芦苇杆。

忽地,店门大开,伴随一道熟悉的跋扈男音:“喂,给老子拿最贵的烟。”

是那群常来寻衅惹事的混混。

李怀舟面色骤沉。

“老子和你说话,没听到?”

带头的黄毛嘴里叼了根烟,不耐烦地猛踢一脚,把货架踹出刺耳锐响。

李怀舟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酒味。

这是个不祥的预兆,醉酒后的人暴躁易怒,很有可能丧失理智。

他不想惹上没必要的麻烦,招来警察。

黄毛身旁的寸头小弟比他多了自知之明,一把拉住黄毛袖口:“哥,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咱消消气,回家再说。”

不料黄毛脸色更差,拔高嗓门:“消气?我消什么气?我没醉!”

小弟尴尬赔笑:“是是是,你没醉,清醒得很。”

“还有你。”

黄毛瞥向李怀舟:“老子要的烟呢?”

面对他们,李怀舟连装模作样也不屑,拿出一包烟:“请扫码付款。”

也许是被他的淡漠所激怒,又或是积怨已久突然爆发,醉醺醺的黄毛用了半晌来理解李怀舟的意思,沉默过后,像一座爆发的火山:“拽什么拽?”

他的怒火来得猝不及防,竟疾步冲向收银台,咬牙切齿去拽李怀舟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每回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你是不是也看不起老子?”

小弟们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试图劝解。

李怀舟面不改色,刚要去扣黄毛手腕,余光里,一道白光闪过。

——是姜柔。

她高举的手机正在录像,镜头精准框住黄毛扭曲的面孔。

“派出所离这儿不远。”

姜柔声线紧绷,有如拉满的弓弦,李怀舟捕捉到她的战栗:“你们闹事的话,我就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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