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268)
每回他得知她又换了地点,免不得订一张机票,落地当地城市,再乘车赶去与她相邻的乡镇村庄。
一回又一回地忍不住横跨大洋,单方面缩短万里间距,却一回又一回地忍住不去见她。
跨国机票积攒了无数张,也纯粹是积攒,和见面毫无干系。
他总是徘徊在距离她最近,又最远的地方。
直至那回谢时依孤身涉险,命悬一线,云祈无法再坐住,马不停蹄赶去小镇,抵达小医院。
他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
听罢,谢时依脆弱的眼眶不禁弥散红晕,湿润一片。
她垂眸瞧向手腕,那些连通心脏,隐隐跳动的青紫色脉络,磅礴流淌的鲜红血液,都和他相关。
谢时依还记得那会儿不小心听到过护士们的闲聊,说那个救她的人捐血太多,离开时浑身乏力,虚弱得不成样子,不知道要补多久才能补得回来。
或许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云祈一个,和她无甚血缘牵扯,却会一次次地不顾自身,全力救她。
就像那天面对持枪的宋一,他故意放话激怒,为的不过是那漆黑恐怖的枪口,从她转向他。
谢时依眨眨迷蒙的眼,浅声问出:“黑皮也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吧?”
她从前单纯地认为能和黑皮萍水相逢,意外结识,受他庇护,是稀罕的缘分,是同仇敌忾的志同道合。
现在转念一想,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缘,志同道合,不过是有一个人在为她操持,放心不下她的胆大妄为,又不能出现在她身边,便派一个能人去保护。
就像云祈说过的,他们身处不同国度,隔着数个时差的六个年头,上千轮日月更迭,他们从未分手,甚至从未分开。
他始终都在。
只是她才知道而已。
云祈抬手擦过她湿漉的眼角,轻抿双唇,没有否认。
谢时依忽地凑上前去,吻上他温热的唇。
她比任何一次都要大胆主动,学着他接吻的步骤,含住唇瓣,顶开齿关,绕上舌头。
云祈显得也极为耐心,被她一点点吻着,不徐不疾。
没过多久,谢时依听见轮椅的某个按钮被按下,两侧可活动的扶手抬去高处,座位显得宽敞了不少。
紧接着,她入耳他气息粗重,含混不清的嗓音:“上来。”
谢时依惊疑:“你的腿……”
没等她迟疑完,云祈拉住她坐上来,两人正面相对。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清洗完,躺去床上,谢时依窝在云祈怀中,感觉腰部尤其不适,比任何一次都要酸。
她赧然地控诉:“我以后都不能直视那辆轮椅了。”
云祈轻轻按揉她的腰,低笑了一声:“明天让人送一辆新的。”
谢时依以为这是在哄自己,却听见他补充:“让他们挑最舒服的,到时候再试试。”
谢时依:“……”谁家轮椅提高舒适度是为了做那种事!
她用力拧了他胳膊一下,安安静静躺了几分钟,突地想起一件事,掀开被子,跑下了床。
云祈怀中陡然一空,不明所以,跟着坐起身,费解道:“怎么了?”
谢时依走去衣帽间,从一个带锁的抽屉取出一只手掌大小,长方形的红色盒子。
云祈记性好,瞧了两秒就认出那是她从租住的小区带来的。
当时他陪她收拾行李,她拿那个盒子就遮遮掩掩,唯恐被人瞅了去。
云祈以为是私密的女性用品,现下见她怀抱盒子坐回床沿,揭开盒盖,他才清楚她那时为什么会把这个盒子盯得那样紧,无论如何不给他看。
这盒子和他有关。
里面的物件简单明了,一张微有泛黄的老照片,一条百合花手链。
猝不及防在她的宝贝物件中入眼自己十一二岁的照片,云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怔愣须臾,捡起照片看了又看,慢慢掀起眼,盯向谢时依。
谢时依不太好意思,音色低低的:“我出国之前,偷偷在你相册中拿的。”
云祈回顾片刻,记起是哪本相册。
那是由他妈妈开始制作,云海山接力延续的一本相册,每一张都记录了他的成长。
因为妈妈的缘故,云祈没有扔掉那本相册,又因为云海山,他将相册压去了箱底,这些年再也没有翻开过。
因此不知道里面少了一张。
谢时依指向相纸中央,一个手持百合,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解释为什么会带走这一张:“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云祈直视她的眸光越加深邃,原来那年盛夏的一面,不止他一个人刻入记忆深处,耿耿于怀许多年。
谢时依拾起保存完好,光泽依旧的百合花手链,递出去说:“再给我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