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浪细(196)
这种病怕的就是发烧。
杨老板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只是刷牙出了点血,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他一遍遍抽气,全身像被煎过的肉,一阵阵,比治安仔的电棍抽在身上还要疼。
这种痛压过了晚上的忽冷和乍热,也比腰穿要疼得多。
抽髓的时候那么长的针往骨头里扎他都没叫一声,但这会却难受得想痛叫,哪怕女儿在身边。
他想他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很狰狞,但在身体带来的痛楚之下好像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叫出来,杨老板才能舒服一些。
但也只是缓解那么一会。
杨老板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糊涂时朝女儿大喊,让她不要心疼钱,快点叫医生给他打止痛针,稍微清醒一点,看着女儿在病床进进出出问情况,又在洗手间进进出出帮她擦汗,语无伦次起来。
杨琳在他的呻|吟间听到一些碎碎的话:“你别这样……别这样……”
让她别要哪样,杨琳莫名其妙,靠近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杨老板在说:“你休息一下……你别这样……我难受……”
发烧当然难受,杨琳当他说胡话,拿着盆子重新去接水。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杨老板发冷的视线里看着女儿走到床沿,帮他把被子盖上。
那年从房东儿女的生日宴回来,她也是这样帮他盖的被子。
杨老板记得自己当时说要给女儿办生日宴,像那天的一样隆重。
女儿雀跃地趴在床沿:“真的吗爸爸?”
“真的。”杨老板抬起手想摸摸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很艰难。
杨老板用尽力气只摸到自己缺失的半个指甲,他闭上眼,两个东西在眼前晃,一边是儿时那个哑炮,一边是老式的户口册。
杨老板不懂,双抢为什么会比他的前途重要?
杨老板又想,他应该去拿户口册,但举起手却先碰到那个哑炮,吹一吹,引线似乎又亮了。
……
林坤河回医院时,杨老板已经进了ICU。
医生直接下的病危通知书,一张小小的A5纸,杨琳签过名,已经在手里攥出了痕。
杨鹏飞不懂,还没开始化疗,为什么说病危就病危?
提心吊胆地等到晚上,终于医院说抢救过来了,但也只是暂时安全,还得在里面监护。
ICU是进不去的,只能等到上午才有半小时探视时间,杨鹏飞决定自己守着,让姐姐姐夫回家休息。
离开前他叫住林坤河:“姐夫,如果我爸没挺过来……”
林坤河声音一沉:“鹏飞,当过兵的人,顶点事。”
杨鹏飞咬咬牙,攥着拳头背了会身。
他在平静后转回来,跟杨琳说:“姐你多陪陪妈,别让她多想,也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杨琳点头。
回到出租屋时,何渊文正在帮忙处理客房垃圾。
他打开外面水龙头洗手,远远地见他们开车回来。
杨琳下车后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路过花坛时差点被伸出来的树枝刮到。
林坤河抬起树枝,她捂着脑袋,林坤河低头说了句什么,杨琳嘴唇微动,似乎嗯了一声。
他们没怎么说话,走路的频率却几乎相同。
到前后何渊文问:“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杨琳问:“我妈呢?”
“阿姨在晒被单。”何渊文指了指楼顶。
杨琳上去帮忙。
林坤河也疲倦,跟何渊文打招呼讲了几句话,拿间房去休息。
上楼时听到他在跟家里讲电话,说这里人多,今天先不用过来。
何渊文知道林家人肯定来过不少次。
但这里他是第一次来。
他记得离开那会杨老板还没开始守出租房,他是回国找杨琳的时候才听办公室一个文员说,她父母似乎在这一带做生意。
何渊文抬头,望眼那片拆一半的阁楼。
他曾经好奇过一件事,人怎么在天花板上活动?
那么矮的地方,当时他跟黄亚滨一路勾着腰,那个梯子更是摇摇晃晃吓出何渊文一身汗。
他那会去问林坤河:“你们楼上不是还有房吗,怎么不给她们住?”
林坤河说楼上租给了二房东和做外贸的。
何渊文于是问:“一间空的都没了吗,能不能我帮她们租?”
背都撞青了的黄亚滨让他直接给钱,何渊文却觉得直接给钱有点冒犯,而且按她的脾气,大概会把钱砸到他脸上。
多么粗鲁,何渊文想着想着却开始笑。
他又去咨询林坤河:“你觉得我给钱是不是不太好?”
林坤河听了没理他。
直到何渊文重复一遍,他才不怎么耐烦地说:“不清楚。”
何渊文想起他复试没中的事,拍拍兄弟肩膀:“不行明年继续,你这么牛,肯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