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是个细心人,不忘与阿念道,“先不要让人进去传信,莫要惊吓着老太太。”生怕吓着老娘。
俊哥儿在一畔道,“爹,你与我娘先去里头歇一歇吧。姐夫,还是着人读窦大夫过来,咱们这里伤的伤,吓得吓,得诊一诊才好。”然后,俊哥儿对着大家伙道,“你们歇着,我把路上的情形与姐夫说一说。”
大家本是被追杀的险丢了性命,给俊哥儿小大人似的这么一通吩咐,倒叫人好笑。不要说余镖头等这些素来悍勇之人,便是几位年轻的书吏也心下觉着,学差大人家十五六岁的公子都能如此谈笑风声,咱们这把年岁,就是装,也得装出个体面来。于是,纷纷也挺直了身子,拿出了读书人的斯文淡定宠辱不惊来。因回到县衙,沈氏这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嗔道,“你头又不疼了,越发作怪。”
俊哥儿正色道,“当然得先说正事,娘,你去后头歇着吧。”
沈氏自认为不算个胆小的,但也没想到次子这般胆色足,沈氏原想携小儿子一并去后宅将息的,不想小儿子死活不去,丈夫自然也不能丢下手下与自己去,沈氏便道,“你们把路上的事与阿念说一说,我去老太太那里坐坐,以免她老人家担心。”
何恭拍拍妻子的手,见闺女出来了,便让闺女扶妻子进去了。
沈氏低声同女儿道,“我先梳洗再去老太太房里。”
何子衿自是晓得,她这里本就有沈氏的衣裳,命丫环找出来,沈氏里里外外都换过,重洗漱梳洗好。何子衿命把这身烧了,时人都有这风俗,倘是经了凶事,身上衣裳烧了,去去晦气。丸子端上一盏桂圆茶,何子衿捧给母亲吃了,让丸子下去安排诸人的住宿饮食,以及这身上带伤的,汤药煎服,还有饮食注意之类。丸子领命去了,何子衿这才问起路上之事。沈氏呷口热茶,这才定了心神,叹道,“真真是吓死我了。以往来去都无事,我们走到半路,就遇上了强盗,亏得有余镖头他们勇武,带的几个府兵也敢拼命,后头又有行商经过,那强盗见路上来人,这才跑了。”
何子衿道,“我爹既是公差,出门都会打出官府的旗子来,就是有强盗,一般也不敢抢官府的。”这其实算是强盗界不成文的规定了,因为,除非是末代乱世,不然,抢官府的风险远远比抢富商的风险大的多。一般来说,如果强盗敢对官府下手,那么,整个官僚系统都不会姑息这件事的。沙河县前任许县尊遇刺便是一例。
何况,他爹有什么好抢的,一个文官,几车年货,又不是押官银的银差。
沈氏道,“要不说也奇怪呢,从府里到县里,常来常往的,从没出过这样的事。”
何子衿道,“这几年,尤其是自先许县尊遇刺之后,治内安稳,强盗其实少见了。就是有强盗,打劫富商也比打劫娘你们有赚头。”
沈氏道,“那两车年货不值什么,你那一车的胭脂水粉可是值大价钱的。”说着一叹,“估计得糟蹋些。”
“只要人没事,东西就是全毁了也无妨。”何子衿又担心她娘胆小,很是安慰了她娘几句,沈氏笑道,“虽先时有些怕,可想着,俊哥儿才多大个人,都一点儿不怕,我这心里也就不大怕了。”说着又夸起儿子来,“以往我总说他臭美爱讲究,不想遇事半点儿不怯,还挡在我跟你爹的面前,砍伤了一个强盗。你说,平日里可看不出俊哥儿是这样勇武的性子呢。”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何子衿也笑,“就那刀,还是阿涵哥送阿冽的,给他死缠烂打的得了去。我还以为他就做个摆设呢,不想倒是有些胆量。”
“可不是么。”沈氏很有些骄傲,道,“起码不是个窝囊孩子。”虽然受了惊吓,但遇到危险,有丈夫儿子护着,对于一个女人,这自然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看娘你说的,这要叫窝囊,那就没不窝囊的了。”何子衿很知道她娘这毛病,想夸谁不直接说,反是非要说不好,然后引得你说好,她便欢喜了。叫何子衿说,她娘跟她祖母这婆媳做久了,俩人某些地方也越发有些像了。
何子衿说着话,窦大夫来了,请窦大夫先给她娘诊了脉,无非就是有些受惊,开了两剂安神的汤药。何子衿又请窦大夫去前头给她爹几人看看,送窦大夫出门,何子衿方道,“这强盗来得有些稀奇,眼下我这里离不得,您一会儿回去,同闻道师兄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