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28)
瑶台子看着桌上的包裹,四四方方一个,用月白布包着。李仪宁拆开了它,从里头拿出一厚叠银票,还有出关文件和户籍证明。
瑶台子不禁瞪大了眼。
李仪宁又抽出一张纸契,展开后放在她面前,说:“这是姑娘的卖身契,我令丫鬟去西红阁替你赎了身。”
她葱白的指尖点在上头,黄到发黑的契约也感觉顺眼了许多。瑶台子看着,从唇边扯出一抹微笑,目光从纸上转到她秀美的脸,说道:“谢过李小姐。”
自由身,这对一个戏子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可它往往代表着又一个女子坐上小轿,被人从侧门抬进去。
运气好的,能摊上个不错的主母,允她生下自己的孩子。若是女孩儿,少不了以后再给人当妾,若是男孩儿,那真是天大的福气,指着他说不定还能搏出个前途。
运气差些的呢?瑶台子想不出一个大体的方向,总归各种坏结果都有可能。
瑶台子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李仪宁给的自由,她拒绝不了。
“然后呢?瑶台子趁着宋君玉养伤的时候跑了?”众人急急问道。
“不是。”宋二说道。
阳光更暗了,不可阻挡地往西边下沉。宋二眯着眼看太阳,脑袋混混沌沌,现在是申时?不,不对,申时或许要比这更亮一些,大概是酉时。
他随意问身边一个人:“现在是什么时辰?”那人中午也喝了不少,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干脆大叫一声:“掌柜的!”
“哎!”主房娘子应了一声。
“现在是什么时辰?”
主房娘子先看向宋二,然后跑去后院瞧了一眼回来说:“酉时了!”
酉时了,宋二心里跟着重复一遍。
天快黑了啊,他一面想,一面笑着对众人说:“那这个故事,也快该结束了。”
第15章 青衣冢(完)
一到酉时,天就暗得很快。周围像被一块大破布围住,只从零星几个地方透出光来。
宋二喝的头重脚轻,仍不忘看扇子上的人。目光从她的攒珍珠头面上滑到她脸上,再到衣裙,最后是尾摆。
像是要再画出一个她似的,宋二将扇面上的线条记得很清晰。
众人眼巴巴地盼望着,宋二抬起头继续讲。
说那日瑶台子见过李仪宁后,还是回到了西红阁。她没提要走,主事的也不来赶她。李仪宁打点好了一切,瑶台子就还像之前一样窝在院子里。
宋君玉对此一无所知,身体一好就偷摸溜出去找她。或许是因为欺骗,又或者别的什么,瑶台子对他格外地好。
两个人温存过后她伏在他膝头。
瑶台子的长发散开,铺在床榻上。宋君玉从她发根一直捋到发梢,冰凉滑腻的触感从指缝间溜过。宋君玉极爱她的发,每每腻在一起总也摸不够。
他唤:“瑶瑶。”声音低哑诱人,听得人耳后发烧。
瑶台子闭上眼偎他更紧了,宋君玉一下下抚摸她脊背,瑶台子像被摸顺的猫,在他怀里叫得柔媚。
宋君玉心情愉悦地轻笑,神情餮足。心里的种子再往上长出很多,快要开花似的。他低头问她:“瑶瑶,有姓吗?”
“不曾有姓。”
从瑶台子记事起就在西红阁呆着,她娘是以前唱花旦的,跟客人通奸生了她。后来这个苦命人遇上个穷秀才,被他迷了眼,一心陷在甜言蜜语中,掏空家底给自己赎了身,跟着那秀才走了。
尚且年幼的瑶台子被她卖给了西红楼,跟她一样学着戏,唱着戏,在这前台后院里依靠男人的施舍过活。
眼眶隐隐有些热,瑶台子闭紧眼再睁开,秋水瞳中只有一个他,满满当当的。她的神情虔诚,与其他陷入情网的女子并无二般。宋君玉只当她是想开了,要一心一意跟着自己。
两个人一高一低,一坐一躺,虽无多么露骨的动作但自有温情流动,画卷般静谧美好。
宋君玉摩挲着她的脸,想象她以前过的苦日子,心里更为疼惜了。声音动听:“那跟我姓宋好了,以后有我疼你,定不叫你再吃苦!”
等自己成亲后便接她过府,寻一处离他最近的院落给她,日日相伴。
宋君玉慢慢勾勒出以后的日子,这使他第一次期盼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不是纸醉金迷的荒唐过往,而是真真正正对未来有所期待。
他隐约听到开花的声音,只一刹那,含苞的骨朵猛地绽开,尽力舒展它柔嫩纤弱的细瓣,风姿摇曳,美不胜收。
这颗种子终于长成了花,以他的骨血为养分,浇灌出对她的满心爱意。
瑶台子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初夏的风不像晚春的温,也不带正经夏天的燥,拂在人脸上暖融融的,身心都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