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54)
这是他的命,也是她的。
镜里的容颜似远山黛,青也好看,白也好看,雾遮不住她,唇抿一抿就是着红的霞,卧在山脊上。
“我嫁。”她笑。
“我的儿啊!”
他们从府内哭到府外,京城皆知,她要嫁了。
没人开口,连皇帝都沉默。
下月十七,吉日,宜安葬。将军府娶妻,来迎亲的是他妹妹,家中只剩女眷,同姓亲族竟无一人是壮年。
她没有坐花轿,穿的是凤冠霞披,却系白腰带。细细的一缕白,牵住阴阳两生。
她也没有红盖头,华贵的金冠挽进发里,双手捧着一把剑,从闺阁,走进将军府。
走过的两侧房门紧闭,却跪着乌压压的人。人头攒动,便是几年前新帝登基也没有这样大的场面。
偶听得有人哭,被旁边的人使劲搡了一把。
唢呐吹起来,高亢嘹亮。既是迎亲,也是送葬,于是这大喜与大悲,就都有了。
万人跪伏着送她进府,皇帝先上了一炷香,对着高堂深深拜下去。
满墙牌位,满门尸骨。这一桩桩一案案都是人,是血。似乎透过这些还能看到他们惨死边疆的景象。
堂下也觉寒。
自古将军多立衣冠冢,尸首带不回,草草挑两件衣衫便入殓了。
后人祭着百年破衣裳,他却在苦寒之地长眠,永世不归。
她笑了一笑,脸上抽动一下。将长剑抱进怀里,沉重的铁砸在心窝,闷闷痛着。
傧相喊:
“一拜天地!”
她对着青黑的天拜下去。
“二拜高堂!”
她对着乌黑的牌位拜下去。
“夫妻对拜!”
她抱着剑俯下身,眼泪忽然砸在地上。
礼成!
于是从今日起,她便是他的妻了。
那年桥上观月,她拆了云鬓,将双尾翠放进他手心,笑问:“君可愿,许我白首约,十和两相全?”
他应了。
那谁都不可以失约了。
你来,我嫁给你,你走,我便随你去。忠君孝义唤不醒。
当夜,少将军夫人殡。
似乎所有人都预料了这结果,她爹娘来时连哭都倦了,默然哀伤着,偌大的庭院里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她死时还穿着嫁衣,剑割了腕,没拿捏好力度,玉一样的手几乎削断。
可她分明是笑着的。
说不清是血染透了衣裳还是怨衣裳全是大红,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眉间藏起风和月,还如当年二八,最是好看不过。
白首约,两相全。
她的少将军啊,一去不复返了,她要去找一找。
找一找……
至此,故事终了。
第六卷 渣X乖
第30章 七年期(一)
深夜里,他的房。
女孩哑声喊痛,前后颠簸着,青紫交错像一盘被打翻的颜料。
声音撞到支离破碎,连呜咽都觉痛楚。女孩哭到嘶哑,无助地往前爬,然后被拖着腿拉回去。
又是一场近乎凌虐的感官盛宴,灵魂与肉/体各不相干,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一切结束后,女孩早就昏睡过去,他裸着上身抽烟,腰间搭条被。
屋里没有光,偶尔烟头明灭一下,照亮他的唇和下巴,像裁过的画,美,但是不完整。
这支烟尽,他随手扔下床,支着的脚顺带还踩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洗澡,一眼都不曾看过身边的人。
他用过的东西一向扔得很快。
这一年,一个十七,一个十八。他把她拉下水,像白手绢掉进下水道,捞上来也很难洗干净。
许明茵侧躺在床上,被子裹住自己拧成一团。她后颈出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梦又湿又冷,阴毒得像条鬼蛇,总时时缠着她吸取生气。
她在梦中仍不得安稳,如此翻滚却没有要醒的迹象——她睡前吞了安眠药。
画面一转,她躲在门后,他在房间里打电话。
“……”
“嗯。”
“……”
“我知道。”
不知道对方问了什么,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睡过,会分。”
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连着语气一起刻在骨头上。心被活生生捏碎,滴血都不够。
像是瓷碎后拼出的人,再刷一层包浆,看起来完整,内里全都碎裂。
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好过。
许明茵赴英读研三年,今天回国,刘嘉来接机。
她还是温婉的眉眼,细唇细鼻梁,待人接物永远都似春风化雨。
刘嘉挽着她,两个人来到最近的咖啡厅。
天刚刚开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咖啡厅里的空调还没关,许明茵解下格子纹的长围巾。
刘嘉先坐下,有些感慨地看着她,“上次见你都是一年前了,你这可算回来了,以后不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