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68)
最后,林医生这么对着她说。许明茵微笑谢过林医生,转身徐徐离开了。
类似的谈话她做过很多次,心理医生也从没断过,许明茵跨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心理治疗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更多的还是要当事人来扛。
一个人毁了就是真毁了,不是道歉、挽回、赔偿能够复原的。时间可以抹去一些东西,但那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内里有多难受不是旁人可以置缘的。
不说不代表没有,那一瞬间的冲击会持续很多年,很多很多年。或许以后有幸能稍稍释怀,但是伤害不可以被否认。
车就扔在医院,许明茵沿街慢慢走。
她抬头看了下天,太阳落下去了,远处是红的,灰的,白的,青的。云和霞搅在一起,路人是画上的点缀。
这么漂亮的景象应该值得人一笑才对,许明茵忍俊不禁。她是很适合笑的,温婉恬静。
等进了小区,上了楼道转角,倚在她门口的人隐在昏暗中。高,直,头低着。
地上都是抽尽的烟头,许明茵盯着看了两秒才闻到狭小空间里浓重的烟味。自从安眠药成瘾后她的五感都变钝了。
许明茵没说话,也没问他怎么找到这来。只平静地走过去打开门,宁钊跟她一前一后进了屋。她换了拖鞋径直往前走,宁钊站在玄关脚垫上。
“进来吧,这没有拖鞋给你换。”许明茵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
宁钊站太久了腿有些发麻,拖着没太有甚么知觉的脚坐在她旁边。许明茵往远处挪了挪,宁钊看着她避之不及的姿态觉得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
无人开口,这时的气氛不是尴尬,而是无话可说的冷淡。因为说什么都是错的,宁钊就不该来。
如果没人先说话,或许他们能一直从现在坐到天亮。
许明茵突然笑了一下,真心实意的笑,侧头看着宁钊问:“你来做什么?”
她问得轻快,语气随意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或者是我刚刚在路边看到一只猫。
就是这样不在意的轻慢一下惹毛了他,宁钊的火气窜上来,顺着喉管子烧上脸,额上的青筋都绽出。他忍了又忍,可许明茵就是有这个本事踩在雷点上。
“我来干什么?”宁钊的语气古怪,既怒且怨,眼尾挑起来问:“你说呢?”
“没事的话就请出去吧。”
她抬手指着门,冷淡得像对待一位不速之客,站起来就往厨房走。宁钊猛地上前拽住她的手,许明茵回头看他,眼神波澜不惊。
宁钊对上她的眼忽然瑟了下,复又捏紧她的手,似乎这么做可以汲取一点点勇气。他扯了扯嘴角,干涩道:“网上那篇文章你看了吗?”
许明茵使劲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回身正对他说:“看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许明茵微笑了,忍不住露了白白一点的牙,她简直想哈哈大笑。
荒唐!又何止是荒唐,许明茵觉得自己前二十五年听过的笑话加在一起也不如现在好笑。他有什么脸面有什么资格来这!来问她!就凭他现在低着头的委屈作态吗?!
她一时间糊涂了,这个局面仿佛错都在自己身上一样。
他眼里的企图太明显,哪怕一句话都没提复合她也明白。往上抬了脸,眼在看沙发背后的画,脖颈挺得像天鹅,细得发利。
许明茵说:“宁钊,不可能的。”她笑意盈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天底下那有那么好的事?他似是而非的怀念一下,说几句软话,就搞得人人说他情深不悔。那以前呢?便全都抹去了?
第一次可以说年少天真,第二次该叫什么?谁心里都有数的。
许明茵站着,笑着,手被攥着。
再往后宁钊就记不清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在梦里又一次见到十七岁的许明茵。
还是那辆公交车,下午的阳光又烈又烧,封闭环境下的气味浑浊难闻,经过太阳一照更是发酵得憋人。
宁钊单手抓住吊环站在一旁,被太阳晒得头昏脑胀。额上冒了汗,呼吸间都是那种热辣辣的感觉。
公交车靠站时停步起步都要顿上一下,宁钊跟着车摇摇晃晃,胃都在翻滚。
下一站上来一个女生,抱着一大束花。淡白裙,腰带是浅黄色,乌的发,白的脸,怀里的花包装精致。
宁钊看着她歇了下车的心思,像是瞬间喝下一大杯柠檬水,微微泛着酸,压下所有夏天里的热躁。
手机震动,群里人呼朋唤友打游戏,宁钊想起那天的网吧,想起那天离得很远的身影。直觉告诉宁钊,就是她。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种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