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64)
“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生父仰脸看天花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话里听不出感情,非悔恨,非喜悦,只平平淡淡一句。
蒋女士进来,把一剂吗啡注入吊瓶。
生父缓缓闭上眼睛。
“抱歉,你们父亲要休息了。他现在清醒的时间不多。”蒋女士说。
“辛苦你照料他。”
四姐妹告辞。内心深处,许庭韵舒了一口气。
已断掉的情感再接续,像修复脊椎神经一样困难。既然如此,就像对不幸的陌生人,施舍金钱,奉献爱心。
“处理后事的费用请让我们来出。”庭韵对蒋女士轻轻说。
蒋女士点点头。
自始至终,他没有道歉。
第45章
将弱妻和四个幼女抛掷在世上,他不觉歉意。
幡然想,为什么要觉歉意。这世上,谁该对谁负责?他已尽了他的力。
外面阳光正好,淡蓝色天空十分高旷。
庭韵吁一口气,心情好起来。
念小学时,邻居几个小孩常在楼下踢足球,每逢她经过,便大叫:“拖油瓶,踢给你!”
本来以为这些都忘了,记忆一闪回,浮渣又浮上来。
不过已不觉耻辱或难过。
在很多年里,她们母女似几尾鱼,那些浮渣是池塘里的嚼头。
少年时的艰辛是多少成功人士的嚼头,丢给写作人,生花妙笔一挥,就是篇励志美文,金科玉律般鼓舞后来人。
“去吃龙虾好吗,我突然很想吃虾!”小妹提议。
四姐妹很久没有单独聚会,于是手拉手去海鲜馆吃虾。
过些日子去参加生父葬礼,庭韵情绪很平静。
来瞻仰遗容的不过寥寥几人,偌大追悼厅显得空旷和冷清。周先生送来花圈挽联,他本人未露面。
墓地风水绝佳,靡费颇多。但庭韵觉得花得值,古人追求生荣死哀,半生荣华费力带到地下。
生父生前虽然谈不上荣光,死后,他与曾经荣光的人比邻而居,应该会开心些。
天下起小雨,殡仪馆有黑伞出租,服务甚是周到。
三姐妹都有男伴陪同,人人黑西服,一脸肃穆。
阿伟跟在庭韵身边,拎包拿伞。
庭韵到此时才觉形单影只了些,以前只觉那种平凡幸福的小日子太寻常。
周先生是个好男伴,不过既无承诺,便无义务。生意人,最能拎得清。
她看伞边灰蒙蒙天空,叹一口气。
有新的感慨:忧愁自识字始,以及,人固有一死。
人人最后只剩一抔土,生前有多少成就,置下多少产业,似乎都已不重要。
“许小姐,节哀。家父也已过世,我知道那种感觉。”阿伟劝慰,他话不多,从来是那几句:
“许小姐,去哪。”
“许小姐,到了。”
“许小姐,当心。”
难得他说这么长一个句子。
“你跟令尊关系好吗?”
“有很多矛盾,但我想,我们深爱对方。”
她捧一抔土洒在墓上,“那多好,他虽是我父亲,但我们并不亲近。既不亲近,便无从悲伤。而且,上帝说,灵魂回归天国,应当喜悦。”
葬礼后,庭韵指挥阿伟去尖沙咀采购,她需要一点热闹,一点自己活着的证据。
满目琳琅与热闹,名品店总有新产品到货,这一季的夏装正如火如荼。H牌主打清凉素雅,L牌是青春艳彩,X牌青睐波点几何纹……
件件惹人爱不释手。
她捡了喜欢的放购物篮,并不试穿。十年顶级会员,她已积累足够信用。如果尺码不合适,稍后拿回来换即可。
“许小姐今天气色真好。”店员哈腰恭维。
庭韵微笑点头,毕竟人家不知道她刚参加完一场葬礼。
逛到男士服饰区,她随手拿一只紫红鳄皮鞋子闲闲看。
有个高大健硕的白种男人投目光过来,看看鞋子,又看看她,大摇其头。
“小姐,相信我,没有几个男人喜欢紫红色鞋子。”是一口流利国语。
“除非……”他耸耸肩,“有那方面癖好。”
庭韵冲他一笑,放下那只鞋子,改看丝巾。
周君从不系丝巾,事实上,任何戴丝巾的男人都需要足够清秀和品位。
那白人走近几步,笑云:“送男友,还是兄弟?”
阿伟立刻警惕。
庭韵轻轻摇头。
不过是个寻求艳情的异国男人,还不认识她这位“名女人”,并无多大威胁。
已有许多年没有这种待遇,十年里,她是周先生的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保镖环绕,没有男人有胆子和兴趣搭讪她。
她忽然产生兴趣。
“先生刚来香江不久?”
“第二天,很美的城市!皮特·埃尔森,请教小姐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