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67)
这一刻,周君不比普天下任何一名人父更特别。
“果然可爱,很漂亮。”
她实在看不出刚满月的婴儿有何特别,随口敷衍。
周先生却是一拍即合,兴奋说:“像她母亲,还好像她母亲。都说女儿肖父,女孩子若长了我这副尊荣,怕长大后不好嫁人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声振屋瓦。
“周家的二小姐恐怕不难嫁,皇帝的女儿向来不愁嫁。”
伊朗卡扎尔王朝的公主扎拉卡侬,身材极肥硕,胡须浓重。却有百多名优质青年先后求婚,更有不少爱而不得者,选择轻生。
说到胡须,欧罗巴人种地中海类型的女性,确实容易有胡须困扰。
还有胸毛,噫——
庭韵游学时,曾不小心见识过一位异国女同学的旺盛毛发,效果十分惊悚。
她故国神游,等回过神,周先生还在喋喋讲小女儿。
“妈港的那个晚上,我生平第一次那么怕,却也似乎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望。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顿一顿,“韵,这一切都多亏你,我不会亏待你。”
她微笑,乖顺地伏在周先生怀里。
至今,周先生还未叫错过名字。
真叫人佩服。
似乎,人人得到好结局。
许太太再不必为生计发愁,许先生不再是个愁眉苦脸的小职员。
三姊妹长大成人,人人有凭依。
生父?谁说死亡不是一个好结局。
这世界,一半的人在生,一半的人在死。
日与月,同样值得膜拜。
周先生喜得爱女,章小姐快要美梦成真。
连阿欢也要去内地定居,含饴弄孙。
还有梁佳明,他年轻,正寻找自己的人生路径,一场似是而非的罗曼史只是个小小插曲,几年后,他或许压根不记得许庭韵是哪位。
第二天醒来时,周先生已出门。
庭韵淋一个浴,吹干头发。
她拉开窗帘,阳光好极,被海面一映,像金色麦浪。一大捆一大捆扑进落地窗。
伸一个懒腰,吹一吹风。
这样的日子一开始是快活,走路都像在云团。时间久了,也不过视作一间大屋,窗外景色好些。
阿欢做了云吞面,用清鸡汤做底,香喷喷一碗呈上来。
“阿欢,我会一直怀念你的云吞面。”
“说得像最后一次吃。”阿欢呶嘴,“这阵子我多做几次,争取让你吃到倒胃,从此想到我,便倒尽胃口。”
“至恶毒诅咒!”庭韵笑。
她换一套便装,到衣帽间找到一只黑色小皮箱。
它在那里,一直都在。
里面有内衣睡服,不大不小一摞纸钞,还有护照、身份证件。
提着这只小小箱笼,她可无顾忌到任何一个国家歇脚。
她打发阿伟去浅水湾买一种点心。
从保险箱拿出一套分量很足的金饰给阿欢。
“本想等你走的时候再送,提早几天也无妨。”庭韵打开金饰盒,宝光灿烂。
阿欢怔怔的,落下泪来。
“小姐……”
一开始,只是份工作,时间久了,不知不觉生出感情。人毕竟是万物之灵。
“阿欢,这些年……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她哽住。
阿欢见过她最糟糕的时候,很多时候,有她在,就觉心安。
主仆都感伤异常。
还是阿欢打破悲伤氛围,抹泪笑骂,“我还有一个月才走,现在就送临别礼物,好比下逐客令,呵,明天怎么相见?”
庭韵只是笑,“这封信,请帮我转交给周先生。”
她从抽屉夹层取出一只信封,素笺,没任何标记。
那纸张似已泛黄,不知何时放进去。
“周生的信?为何你不亲自拿给他?”阿欢终于疑惑。
但很快,她松开眉头。
“你终于下定决心……”
“是。”
庭韵忽然露一个舒心微笑,似雨后初霁。
阿欢郑重点头,接了那封信。
庭韵感喟,一切的一切,阿欢都看在眼里,她比许太太更懂她,三个姐妹是血缘亲,人人有自己的小家庭在张罗,谈不上知心。
她笑着挥挥手。拎起那只小皮箱出门,只觉脚步从未这么轻快,在街角叫一部的士,报一个目的地。
航空港一如往常嘈杂。人人行色匆匆,急于离开。
她在柜台报一个地名,所幸尚有余票。
英法日俄德意美奥都赴过,不外是经济发达、建筑美丽,最后想起八国联军侵华,生出许多感慨。除此也无多少趣味。
她往内地去,去看沙漠和戈壁。以及雪,大片大片的雪原。
生在香江,长在香江,看雪的机会罕有。去世界知名滑雪场滑雪,也没有实感。
从有记忆起,都会就是嘈杂的,每天无数的人来来往往,繁华又荒凉。有时真受够了这种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