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世，她从来不关心，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探究。

被抛弃了，那么就没必要回去，那对父母是高官富商还是平民百姓，都与她无关。

年轻的男女们随意聊着这些年的见闻，只有小猫沉默着没怎么接话。

周礼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得出小猫心情还不错，魂魄就离开了。

小花从塑料袋里摸出一包薄荷糖，自己含了一颗，又递给小猫一颗。

小猫盯着那颗浅绿色的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逃离福利院的夏天，他们几个孩子到处捡破铜烂铁，只为凑钱买一包糖，躲在锅炉房后面分着吃的情景。

那时候连糖纸都要舔干净。

“不要？”小花晃了晃手。

小猫接过来，糖纸在她指尖沙沙作响。

她剥开糖纸，却没有吃，只是盯着糖块上细密的纹路。

“你现在住哪儿？”小花问。

小猫把糖含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舌尖漫开。

她眯起眼睛，像是被这味道刺到了。

“一个朋友家。”她含糊地说。

“朋友？”小花惊讶的问道，“你交到朋友了？他是正常人家吗？”

在她们的语境里，问 “住在哪”，其实是问 “睡在哪个草窝”，而非真正意义上的 “住所”。

小猫没再答话。

小花了解小猫，她越是不愿多说的事，里面藏着的东西就越多。

比如，她为什么有这么多钱，为什么变得更沉默，脸上没了以前那种高冷到不屑一顾任何人的表情。

“你还记得老院长吗？”小虎凑过来突然问谢小猫。

小猫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糖纸：“记得。”

“去年死了，肺癌。”

小猫没说话，引不起什么波澜。

死就死呗，反正她见过的死亡已经够多了。

“葬礼上来了好多人，都是以前院里的孩子，小虎也去了。”小花笑了笑，“你猜怎么着？几年前有人捐钱重修了福利院，不过里面的孩子全是残废生病的，像所医院，到处都是消毒水味。”

小猫抬起眼。

“是个大老板，说是来'回馈社会'。”小虎耸耸肩，“鬼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

当年他们的福利院是单位联合政府修建的，三分之二是被遗弃的女孩子，剩下三分之一的男生里，一半是残疾的。

像小虎这样健康的，已经很少见了。

“我结婚了。”

小猫突然开口，让整个山坡的风仿佛都静止了。

看着其他三人震惊的表情，小猫笑了笑：“不过老公已经死了。”

第7章

这信息来得炸裂的很。

幸好周礼信见她安然无恙，魂魄归位已经离开，也少了很多的执念。

不然，听此语气怕是又要心绞痛了。

三人震惊过后，慢慢缓过神来。

在他们眼中，结婚是件很遥远的事，他们认知里的婚姻，大概只会发生在小花与小虎这样同是流浪的人之间，唯有同类才可能有结果。

从小猫的衣着打扮和神态来看，她嫁的应该是正常生活的人。

小花仔细打量着她，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神色，看样子她拿到的钱，就是死去丈夫的遗产挺开心的。

“那也不赖，可以拿到一笔钱呀。”

小虎蹲在地上，用烟头烫着可乐瓶，塑料融化发出刺鼻气味。他抬头看谢小猫：“有小孩吗？”

“没有，我们只结婚了 188 天。”

“啊？那你男人怎么死的？我们不会真的是扫把星吧！”

小花这么说，是因为以前孤儿院照顾她们的叔叔，总骂她们是扫把星、祸害精。

想必她们真的会克死别人吧？

好不容易能结婚，居然半年就守了寡。

小猫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们每个人都很好奇，好奇婚姻是什么，好奇她找了什么对象，其中还掺杂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嫉妒。

他们这群被遗弃的人，社会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怎么会有人看得上、会喜欢呢？

对于这群无家可归的年轻女孩来说，嫁人似乎就意味着给别人生孩子、照顾公公婆婆、喂猪喂羊，要么就是跟着一起外出打工。

以前遇到的很多嫁出去的孤儿姐姐都是这样的。

听着日子很辛苦，不如现在自在，可那些姐姐却说，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她们都很满足。

小花把可乐瓶捏得噼啪作响，塑料在她掌心扭曲变形。

她盯着谢小猫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他打你吗？”

小猫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们这些嫁出去的人，因为没有娘家依靠，不识字、读书少，多少都挨过打。

小花比她大两三岁，却从未考虑过找个人家随便嫁了，她畏惧被打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