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心意(4)
蒋承意,蒋承意。
“你很漂亮。”
蒋承意十八岁时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云观月鼻头一酸,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声痛哭起来。
“小云,你提的新书选题,我看过了。”出版社的编辑总能在莫名奇妙的时间给云观月打来电话。
她裹好湿漉漉的长发,应了声:“嗯,姐您有什么建议吗?”
“你想写鱼灯啊,不是不好,”编辑高姐语重心长道,“可我们周边这几个省都没几个人做非遗的鱼灯,你要北上采风的话,公司没那么多经费哩。”
云观月失落道:“嗯,我明白您的意思。”
“这样哈,我给你换个非遗项目写,就写那个,我们这边有的那个拳,什么,什么六合的。”
“心意六合拳?”
“对对对,就这名儿。”高编辑的声音听着很高兴,“你自己在附近采采风,我就不批经费了,不过别敷衍啊,这两年上头挺看重非遗题材的,写好了自有你的好处!”
云观月默默叹了口气:“好的,我明白了。”
“心意,六合拳……”她回到卧室,嘟囔着打开电脑,在搜索框中输入,“传人……”
她一刻不停地查了三四个小时,发现六合拳的传习人不是作古多年就是远在外省,在主编一毛不拔的情况下,她简直寸步难行。
云观月不死心地第六次点开唯一一篇报道本地心意六合拳非遗传人的采访文章,盯着老先生的照片冥思苦想,终于在他花白的头发背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擎”字。
是擎镇!
可以坐公共汽车去的擎镇!
云观月一扫白日里的阴霾,有条不紊地查找公交线路,发车时间和公交号码,给录音笔充电,同时着手拟定访谈题纲。
次日,云观月顶着烈日来到擎镇,在路边的大榕树下发现了一个摇着蒲扇乘凉的大爷:“大爷,请问您认识邱君老先生吗?”
“你找他做什么?”大爷缓缓睁开双眼。
云观月礼貌地笑了笑:“是这样的,我叫云观月,是一个作者,我的新书选题和心意六合拳有关,我在网上查资料时发现邱老先生是我们本地的六合拳传承人,所以冒昧拜访,想了解更多和六合拳有关的事儿。”
大爷不以为然:“你上网查不就行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大爷,实不相瞒,我昨天查了一夜,网络上的专业知识的确不少,但我想,既然我是要创作六合拳的故事,就很应该来拜访六合拳的传人。“云观月非常诚恳,“毕竟,有人的地方才有故事。”
大爷又问:“你写的是小说吗?”
云观月听出了他言语间松动的态度,略显兴奋道:“是的,是写给小朋友看的小说。”
大爷望向远方,长叹一口气:“我大哥上个月已经过世了。”
她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这样,”大爷咳了两声,“他都八九十的人了。”
云观月还是感到愧疚,连忙欠了欠身:“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老先生过世了……”
“生老病死,谁不得走那么一遭。不过,我哥走了,我又对练拳没兴趣,有关的一概不知,帮不着你。”大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只知道他以前喜欢在祠堂练拳。”
“您能告诉我老先生练拳的祠堂在哪儿吗?”云观月双眼发亮,“我想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大爷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带你去吧,镇里巷子多,容易走丢。”
邱氏宗祠。
云观月从来没想过,心意六合拳非遗传人平日练拳的地方,会是一个略显破败的祠堂。
祠堂面积不大,从正门看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楷书“邱”字,其前是一张长条的木制供桌,桌上蒙尘的祭坛和腐烂的祭品堆成一堆,几张缺了腿的木凳也被垒在上头。
天井处的一块空地被阳光炙烤着,两旁的屋檐下分别摆放了几张简陋的麻将桌,桌角下的砖缝间已经生出浅浅的杂草,村里无业的中老年人正聚在一块儿打牌。
“邱大爷,您哥哥平时……”云观月看着眼前的景象,欲言又止。
“祠堂里一向都是这样,他平时就搁天井这块儿练拳。”大爷伸手指了指。
她不死心地问:“村里面还有别的人练六合拳吗?”
邱大爷挠了挠背:“没。”
不远处传来一声爽朗的吆喝:“邱二,这小妹谁啊?”
“大作家,要写书,问六合拳的事儿。”邱大爷答。
“作家小妹,你不该问他啊,他是盲头苍蝇,你得去问邱大的徒弟,那小子懂得比他多得多。”
云观月当即问:“姐姐,照您说的,我怎么才能联系到邱老先生的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