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班主任指着他，“给我出去！”

在地理老师办公桌前佯装数试卷的云观月用余光目送他走出办公室。

八年前的蒋承意隐于那道贴满课程表和通知的不锈钢门后，一去不返，再无踪迹。

此刻，云观月面对着眼前的男人，仿佛生生吞下了一大块棉花糖。

棉花糖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黏黏腻腻地塞住所有话语，堵住一部分呼吸。

她想起蒋承意曾经说过，她和他是同一个人的分裂人格。

因为口味相似，观念相似，思考问题的方式类似，十七岁的蒋承意得出两人是同一个人的有趣结论。

云观月曾经认同他的想法。

对于那个一百七十斤的自己来说，在她有限的生活范围里，能够碰见另一个自己，是一件不可遇，不敢求的美事。

更何况那样的蒋承意，从外貌、家庭条件，到成绩，再到为人，都是无可置啄的人中龙凤。

这样耀眼的少年与自己相似，是一件多幸运的事情。

蒋承意更因这种巧合的相似，从而把她视为知己。

近乎如影随形，坦诚内心，同时事事关照，愿意为她出头的好朋友。

云观月怎么可能不感动，怎么可能不心动。

这种青涩的感情，在他说出“重新开始”四个字的时候，在他们八年后的第一个拥抱里，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可这毕竟是二十七岁的蒋承意。

他失去了至亲，常年负债，身上有成片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痕。

眼前这个人，真的还是她曾经喜欢的少年吗？

云观月的脑海中走出了一个醉酒的女人。

妆容半褪，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情歌，身上穿着暴露过头的贴身短裙，踩着高跟鞋走来，做了延长甲的四指抚过蒋承意胸前的衣物……

那是云观月第一次去他现在的家，他额角盖着纱布，腰间的伤仍在渗血。

这个女人，是蒋承意口中，他的同类。

这个女人是同类，那云观月是什么？

她又想起，蒋承意在破旧的私人诊所门外告诉她，他和她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云观月一直不愿意相信。

可今天，事实已经摆在她的眼前。

她还是云观月，是十七岁蒋承意口中，他的另一个人格。

面前的人也的确是蒋承意，但他是八年后的蒋承意。

八年后的她和他，似乎只余下相似的饮食偏好。

蒋承意今天说的话的确在理，可这绝不会是他十七岁时会说的话。

这就是成长吗？

原来只有云观月一个人停在原地，她的发小徐芊向前走了，她的朋友蒋承意也向前走了，只有她还活在过去，活在不真实的回忆里。

所以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只是一个和她口味相似的陌生人。

原来蒋承意从一开始就没有骗她，他门真的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再也没有蒋承意了。

云观月失落地垂着头。

原来蒋承意说的“重新开始”，并不是他想重新开始，而是他们之间早已失去了继续的可能性，只能选择再开新局。

重新开始，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第33章 录制

再次见到蒋承意，是在一周后。

周六清晨，云观月像模像样地拉了一个小行李箱，乘坐上《武林中国》节目组安排的小巴。

起先她得知节目采取分时段录制的策略，心里还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现场导演特地强调，从她到达候车地点的那一刻起，拍摄就已经开始了，而从今天开始，不论是夜间还是白天录制，每天结束录制的时间都需要听从现场的安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没想到，阵仗居然可以这么大。

也可能是她做井底之蛙做久了，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大大降低，以至于见到停在路边的小巴车，以及车旁一群举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久违地想起小学时第一次在国旗下讲话，因为紧张过度，捧着演讲稿的手抖如筛糠，引得一旁升旗手发笑的糗事。

节目组发现她了。

于是长枪短炮瞄准了她。

云观月一眼看见了人群中身着红色POLO衫的现场导演，在导演的示意下，故作自然地迎着摄像头走过去。

几个摄像大哥开始走位，路线诡异得云观月几次想给他们让路，生怕自己挡了道。

小巴车里，另外四名成员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二女二男。

除了车厢尾部连排座上的摄像和工作人员，出镜的四个成员都是一双一对坐在双人座位上的。

她是第五个。

并且这辆车里没有蒋承意。

“大家早。”云观月得体地朝众人点了点头，走向另一边的单人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