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火光而来(58)
五绢还是决定穿上那条裙子看看。对她来说,它的确是大了些,胸部撑不起来,堆着两块布褶。领子实在太低了,遮不住里面的白色胸罩。她走近镜子,试着拢起头发,绾在脑后,露出脖子(她猜想乔其纱一定会这样做)。真是明艳。绢不得不佩服乔其纱的好品位。即便她在百货公司看到这件裙子,也未必想要拿起来试。她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那些太过耀眼的东西,觉得自己与它们是绝缘的。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和这件裙子很相衬。
绢觉得应该穿着这件裙子去见一见欧枫。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这个忧愁得快要死掉的下午,终于又有了生机。不过,在去之前,她还需要借用一下乔其纱的U形胸罩。
绢穿着漂亮的黄色连衣裙,在欧枫办公室楼下的星巴克喝咖啡。
要等到欧枫他们公司的人都走了,她才能上去。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等候,绢已经数不清了。但也不会太多,更多的时候,是她在家里等他。相较之下,还是在这里好一点,她至多不过掏出小镜子,用粉扑压一下出油的鼻翼,或者补一点唇膏。如果是在家里,她会不断在镜子前面换衣服。到底要不要穿衣服,穿睡衣还是正装,穿哪件睡衣。
还要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丢几本书,以示她热爱阅读,并且好像不是专门在等着他来。
美式咖啡续了两杯,又吃掉一个马芬蛋糕。收到母亲的一个短信,她终于妥协,不再打电话来。只是告诉绢明早起床后,记得把锅里配好原料的“甜甜蜜蜜”羹煮上。又嘱咐她晚上一定要早睡。八点半,欧枫才打电话让她上来。
绢一进去,欧枫就把门反锁上。关掉所有的灯,抱住了她。她很气恼,因为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她身上的裙子。他的手已经摸到背后的拉链,一径到底,把她剥了出来。黑暗中,听到另一道拉链的声响,然后她就感到那个家伙拼命顶进去。在这一过程中,她再度变成一个绵软的木偶,失去知觉,悉听尊便。她想起下午和乔其纱讨论的有关避孕套的问题,觉得非常可悲。每一次,她被男人剥光的时候,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好像死了过去,没办法发出声音,或者做任何动作。所以她从来没有打断男人的进攻,要求戴一枚避孕套。究其原因,也许应当再次追溯到在多伦多的时候,最初的两年,她看着乔其纱不断更换男友,和他们出去过夜,可她还是个纯洁的处女。在这样的年代,纯洁真是一个具有侮辱性的词语,它暗示着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因而无人问津。她觉得自己就像货架上的积压货,落满了尘埃。
那一时期的压抑和匮乏,使她后来对性爱变得盲目渴望。没有避孕套没关系,没有快感没关系,没有爱也没有关系。她就好像一个荒闲太久的宅院,只盼着有人可以登门造访。虽然明知道,有些人只是进来歇歇脚。
但欧枫不一样。他和之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是进来歇脚的,也许最初是,但后来他长期留下来,做了这里的主人。当然,他并不了解这座宅院的历史,以为来过这里的人,屈指可数。绢给男人的感觉是,矜持而羞涩,属于清白本分的那类女孩。不过绢和欧枫在一起之后,的确变得清白而本分。本质上她并不淫乱,只是空虚。欧枫的出现,填补了这种空虚。取而代之的是等待。当然,等待最终兑换到的是另一种空虚,不过它被花花绿绿的承诺遮蔽着,等绢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男人是世界上给她承诺最多的人,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超过他了。也许他天生喜欢承诺,不过绢更愿意相信,还是因为他在意她,为了笼络她的心,必须不断承诺。他承诺过年的时候陪她去郊外放烟火,承诺带她去欧洲旅行,承诺离婚,承诺和她结婚,承诺和她生个孩子。放烟火的承诺说了两年,没有兑现。其他的承诺,期限都是开放的,如果她肯耐心去等,也许有的可以兑现。因为他也有兑现了的承诺,比如送给她一只小狗。于是变成了她一边和小狗玩,一边等。小狗死后,她开始养猫,一边给猫梳毛,一边继续等。他承诺的很多,但实际见面的时间却非常少。每次也很短,短得只够做一次爱。回顾他们的交往,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做爱,它们彼此之间那么雷同,到了最后变得有些程式化。
在某次做爱之后,欧枫疲倦地睡着了。绢钻出棉被,支起身子点了支烟,静默地看着他。他每次做完爱,都出一身虚汗,裸在被子外面散热。他身上总是很烫,抱着她的时候非常温暖。她要的就是这一点温暖,如果没有,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越冬。日辉从没有合紧的窗帘中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肚皮和大腿上。一直以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很黑,没有光线,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把他的样子看清楚。她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皮肤那样白,也许与雄性激素的减少有关。翻身的时候,皮肤颤得厉害,像是树枝上就要被震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