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徐凌云把傅山越扛在背上，准备背下楼，但是煤气中毒的人软趴趴的，直往下滑，她一边背着走出门一边喊：“救命啊！快来人帮忙啊！”

徐凌云扶着栏杆艰难地下到三楼，听到楼下有人叫骂：“是哪个打靶鬼（该死的人）的三轮车！把我的山茶花撞断了！”

傅老师虽然瘦，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徐凌云实在背不动了，她把傅山越放在阶梯上，自己则坐在阶梯上大喊：“是我的车！我在五单元三楼！”

马上，楼道里“咚咚咚”地跑上一个穿红背心的地中海大爷，大爷看到徐凌云，刚想骂人，看到阶梯上躺了个人，倒竖的眉毛马上拧紧了，问道：“小傅怎么了？”

徐凌云大汗淋漓：“你认识他啊，他煤气中毒！快帮忙背一把！”

大爷老当益壮，二话不说把傅山越背下楼了，一边下楼还能一边数落徐凌云：“你车不停好，把我的山茶花撞断了！”

大爷喋喋不休，徐凌云无奈道：“我赔，先救人！”

不就是棵山茶花吗？

徐凌云接着做心肺复苏，一直到救护车开上来。

医生把傅山越抬上救护车。

徐凌云这才有暇顾及自己的三轮车，它确实溜到坡道一侧花坛边，撞碎一个有“福”字纹的大陶缸，也撞断了缸里的一棵山茶花。

大爷很气愤：“那可是我种了十年的山茶花，十八学士！”

十八学士？大概是品种名吧。

徐凌云跨上三轮车说：“我现在要去医院，等我回来一定给您赔偿！”

“不行！”大爷跃上徐凌云的三轮车车斗，道，“你跑了怎么办？”

“那你跟着吧。”徐凌云发动三轮车，追随救护车而去，她开得很急，转弯时，几度担心大爷会掉下来，可大爷抓得牢牢的，徐凌云问：“大爷高寿啊？”

“不高，刚满65。”

“你身手那么敏捷，是干什么的？”

“杀猪的！”

嗬。

到了医院，急诊室正在急救，护士让徐凌云去前台挂号缴费。

徐凌云问向一路紧随着她的大爷：“伯伯，你有傅老师家人的电话吗？”

大爷叹一口气：“听小区的人说，他爸妈都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娶妻生子。”

怎么会这样？

徐凌云又问：“那你认识他什么亲戚朋友吗？”

大爷摇头，反问徐凌云：“你是他什么人？”

徐凌云道：“我是他以前的学生。”

徐凌云跟护士讲了情况，没有填傅山越的信息，只先缴了费让医生急救。

医生一番抢救后，傅山越进了高压氧舱。

一通忙之后，徐凌云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了，她打开手机看短信提示的余额，可怜的四位数。

而且开头的“8”被腰斩成“4”。

话说回来，他煤气中毒是意外还是自杀？

若是意外，为什么双手会规矩地摆在胸前？

若是自杀，他又为什么会选择在含鱼买家上门收书的时间？

徐凌云挠挠乱糟糟的卷发，怎么也想不通。

她把手机放到大腿上，双手垂放在两侧蓝色候诊椅上。

秃头大爷幽幽地凑过头来，盯着徐凌云裂成“人”字纹的手机屏幕，问她：“你什么时候赔我的山茶花？”

……

傅山越醒来了，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还躺在医院，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活过来就要面对投资失败、砸锅卖铁、入不敷出等一系列麻烦，他最怕麻烦。

他本科毕业后他在在云城爱莲中学当了两年人民教师。

后来觉得自己不合适，便辞职了，去云城电视台当记者。

当了三年底层记者，差点把自己搞抑郁了，于是又辞了职，专职写小说。

他生活经验丰富，小说写得不错，三本小说都畅销了一阵子。

好不容易有点小成就，遇上经济危机，民宿倒闭，傅山越一蹶不振，前女友抱怨他丧气太重，与他分手了。

于是，人又病了。

傅山越找了个清静的老式小区，租了套实惠的房子，一边修心，一边养病。

两年了，心没怎么修好，病也养得不怎么样。

他早上熬中药时忘了开抽油烟机，顺便忘了时间。

中药煮沸熄灭炉火，他一进厨房就被煤气熏倒了，中途清醒过一会儿，明明有力气爬出去也不爬，干脆躺平，摆成“请君收尸”的标准姿势。

不知是哪位不长眼的英雄好汉救了他，唉。

只见护士领进来一个女孩子，并告诉傅山越：“是她叫了120把你送来医院的。”

竟是个女孩子？

傅山越看到这个女孩子高高瘦瘦，顶着个没怎么打理过的卷曲短发，灰色T恤和迷彩长裤都有破洞，一双灰扑扑球鞋也磨毛了，不知是被穿烂的还是什么复古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