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熬了一夜，逐一将这些片段对照着查看自己的云管理系统的购进和销售，基本排除了仓库及店面入库和出库盗版书的可能，“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苏黎发现，这些天，不停地对他说谢谢，除了说说，也不知还能做点什么表达感谢，或者回馈。这大概就是不同阶层的悲哀，对方给予你的帮助每一次都能切中你的痛点，而你于对方却没什么用。这种单方面的救助，让你越来越卑微，终有一天，低到尘埃里。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再无话可说，场面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苏黎的手机免打扰模式自动关闭，“叮叮叮叮”，微信提示音催命一般响起来。只看一眼，苏黎就站住不动了。

微信里，朋友圈被刷屏，未读信息呈几何级数地增长。

《龙城某知名书店被举报售卖盗版书被有关部门查封》

《著名的晨曦书院涉嫌出售盗版书被文化部门查封》

《晨曦书院，你的良心不疼吗？》

……

龙城本地好几个著名的公众号都在发文谴责晨曦书院，那张三道卷帘门上各自贴着三对《龙城文化稽查大队封》的大叉叉封条的照片非常醒目。有图有真相，民众都怒了，一边倒地文明地非文明地痛骂晨曦书院。

不停的有人疯狂地艾特苏黎，有朋友、有客户、还有偶然认识几乎没讲过话的人。他们将公众号链接转发给苏黎，并询问事实真相。

苏黎可以想象晨曦书院的公众号下一定充满了各问候自己母亲，问候自己八代祖宗的留言。

微博更厉害，《龙城某知名书店售卖盗版书被有关部门查封》、《著名的晨曦书院涉嫌出售盗版书被文化部门查封》、《晨曦书院，你的良心不疼吗？》直接买了三条热搜，这三篇博文的点击一直在疯狂上涨。这每一条微博都艾特晨曦书院的官博和苏黎自己的私人号，那些评论里骂人的话，苏黎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偶尔有几条支持苏黎的也跟着挨骂，看见那个叫小天的那一句:“挺住”，苏黎竟有些感动。粗枝大叶地看了几十条，苏黎手指有些颤抖地关了微博，不想再看下去。

这还只是凌晨七点，场面就如此壮观，等发酵一天，那些蹭热点的小公众号不停发文，同行再加入踩踏，晨曦书院这回算是彻底出名了，不过是臭名昭著的骂名。

苏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站在风中瑟瑟地发抖，如同一片正飘零的落叶。她觉得脚下的大地在摇晃，四周在旋转，整个世界向着她倾塌下来。

“怎么啦？”高山有些诧异。

“谢谢，谢谢你，我自己来。”苏黎几乎是抢过高山推着的空轮椅，大踏步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关上大门，苏黎再也站不住，这短短的回家路好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整个地被抽空了。沿着门，苏黎滑到地上坐着，她疲惫得怀疑自己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这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人生，这永远有人在暗中窥伺、等着置你于死地的人生，活着的乐趣在哪里？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奇异恩典，声音如此甜美）”苏黎的电话想起来，是燕子。

接通电话，燕子长长地叹一口气，“阿黎，苦命的孩子，你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第二银河系，姐送完儿子到店里找你。”

“不用了，燕子，不用来浪费时间，就是傻子一样坐着，看他们一本书一本书地查。”

小舞的电话接着也打来了，“是谁他妈害你？咱们去剥了他的皮？”

“谁知道呢？我背呗，谁知道踩谁尾巴了？”

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熟悉的陌生的号码，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得让人心焦。苏黎直接关了机，总算清净了。

坐在地上不知发了多久呆，苏黎渐渐缓过神来。

必须振作起来去上班，如果自己都不敢面对，店里的员工更加害怕了，昨天就有个营业员小英眼泪婆娑地说她辞职不干了。

不过苏黎很强硬，“辞职没问题，但是必须等这次调查结束，如果你是清白的，才可以走。”

苏黎锁上门，朝停车场走去。远远地就看见高山背靠着车门站着，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走近了，苏黎看见引擎盖上还搁着一杯。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了。”苏黎歉意地朝他笑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眉微微蹙起来。这是一杯加了糖，加了奶的拿铁。早晨，苏黎喜欢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

好像看见苏黎心里想的，“早上，适当吃点糖，能你愉快起来。”

“谢谢，我，我要上班去了。”苏黎掏出汽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