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撒谎吧？跳楼的人肯定是业主，大家这么多年一起开过会维过权，怎么也算是熟人了。帮跳楼的人也好，帮周天明也好，苏黎的确是发自内心的不想让他跳下来。

工地的入口处，停满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还有几辆新闻采访车。那根隔开工地和街区的门杆已经被砸下来，守门的大叔和几个保安堵在门口，徒劳地试图阻止人群涌入，人群还是不停地绕开他们流水一般涌进去。

苏黎终于看到跳楼的人了，就在她买的商铺那栋楼上。

在这个塔楼盛行的年代，佳林花园是稀缺的南北通透板楼，跳楼人就坐在距离楼顶几米的楼房侧面那条凸起带上。二十八层高的楼房，从下往上看，那条凸起只有一点点宽，站只脚都成问题，天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又是怎么走到中间坐下的，谁给他的勇气？一个人坐在二十多层高的地方，看着下面蝼蚁一般的生命。

苏黎觉得大一点的风都能把他吹下来。

几个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消防员出现在楼顶，跳楼大叔扭头看着他们吼着什么，他看起来很激动，不停地扭来扭去，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消防队员和警察已经在楼下拉起了气垫，可是，如果他真的掉下来，那么高的楼，他真的能落到气垫上吗？

消防员很快退出了大家的视线。

周围的人你挤我，我推你，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也有人趁机起哄，不时发出一两声怪叫，“跳啊！怎么还不跳。”

“快跳，跳完了，大家好回家吃午饭，发朋友圈！”

“不会跳，就是做戏，跳楼秀！”有人一边用手机拍着视频，一边很笃定地说。

“为什么要跳楼啊？”有人问。

“谁知道？烂尾楼么，不外乎讨薪、讨楼、讨工程款。”

“是买了烂尾楼的，这是佳林地产的烂尾楼，烂了三年了，前些天被明日集团收购了，这几栋房子被明日集团抵给银行和施工方。这些买了房子的人啊，血本无归！”

“真的？明日集团不是上市公司吗？什么五百强的。”

“不喝买房人的血，吃买房人的肉，能上市？明日集团从来都这样的，从来都是吃到连骨头都不剩。五百强，强抢的强！”

“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人家有钱买房子，你有吗？活该！哎，怎么还不跳？真没劲！这都大半天了。”他用手做成喇叭状对着楼上大吼，“跳楼的，你快跳啊！”

“闭嘴！”有个警察走到那个人面前。

不知是不是楼上的大叔听到楼下的声音，他越来越焦躁不安，他往前探探头，又缩回脖子，再探头，再缩回去，看样子，他在下往下跳的决心。以他这样的状态，他坚持不了多久，不跳也会掉下来。

一片嘈杂里，一个声嘶力竭地哭喊声非常突兀，那个已经哭哑的女声，一声一声哀求他不要跳。循声，苏黎看见那个掏空全部积蓄为儿子买婚房的中年大妈，那么，要跳楼的就是那个中年大叔？

苏黎挤过去，看到一站在一边的谭律师，他不安地把重心从这只脚移到那只脚，手握紧又松开，旁边都是维权群里的业主，那个大妈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得快背过气去。

“谭律师，怎么回事？”苏黎问。

“谁知道他怎么就上去了，谁知道他会去跳楼，我们就是来告诉大众一下我们的存在，他一直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要跳楼呢？”一贯冷静的谭律师也有些慌了。

“我说，我们就应该一起上去，他一个人跳下来又怎么样？还不是开发商给他家里人一笔钱就封口了，大家一起上才能把事情闹大，才能引起关注。”有人在旁边怂恿着。

苏黎诧异地看他一眼，人命关天的时候还说这种话？

“看我做什么？等明日集团正式收购了，你们再来闹还有屁用？”那人梗着脖子说。

苏黎不明白了，明日集团收购以后，不是就会注资复工，然后，这几栋楼不是就收尾交房了吗？要闹什么？“明日集团收购了不是好事吗？”

“对佳林地产当然是好事，左手交钱右手交烂摊子，人家又是安安逸逸的有钱人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人家明日集团早就跟银行和施工方谈好了，这几栋楼早抵给他们还利息和工程款。”那个人无比同情地看一眼苏黎。

“怎么可能？我们都交了房款签了购房合同的，不是他想抵就能抵的，谭律师，对吧？”苏黎也不懂这方面的法律。

谭律师叹口气，并没有回答。

“跟资本家谈合同？资本家会遵守合同还会有今天？那是明日集团啊，人家有钱，人家是王者，人家有的是办法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那人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