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书店(222)
苏黎的头脑依然不是很清醒,她摸摸自己的手腕,没有手铐,她自言自语地问,“这是哪儿?”
“看守所。”跟苏黎讲话的是左边的那个女犯。
苏黎的脑子还停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
审讯又回到原点,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讯问苏黎同沈涛之间的过节,你昨天做了什么事?昨天晚上去停车场做什么?你一个人作案,还是你同你男朋友一起作的案?你利用什么胁迫沈涛做案的?
苏黎反反复复地交代和沈涛的关系,昨天、今天做了什么事。中年警察时不时会吼她,让她老实交代犯罪事实,年轻警察古井无波地问问题,偶尔会挑出苏黎前后回答不一致的地方讯问她,在苏黎的请求下,女警察会解开她的一只手铐,让她喝水,或者带她去上厕所。
苏黎越来越疲惫,有些神志不清,回答也开始语无伦次。一旦她企图否认自己犯了罪,警察就马上用新问题打断她。苏黎越来越混乱,什么时候开始崩溃的?
中年警察忽然看了一眼手表,“十点钟了,你女儿放学了吧?”
早已经错过放学时间,陈姐今天在医院,苏晨曦一个人在家,她怕不怕?想到晨曦一个人孤单惊惧无助的样子,恐慌、酸楚和疼惜从苏黎内心的最深处往外蔓延,她开始痛哭,“请给我朋友打一个电话,我女儿一个人在家,她害怕,她才十三岁,她害怕。”
“你早一点交代清楚,就可以早一点打电话给你朋友去接你女儿。”中年警察目光犀利地盯着苏黎。
苏黎泣不成声,她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后来,审讯苏黎的警察换了一拨人,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警察拍拍苏黎的肩,“你朋友把你女儿接到他家去了。”
警察有时候和蔼可亲地跟她话家常,有时候又声色俱厉地施压,有时候让她吃点东西,差不多时候还让她躺下睡一会儿。
警察问她的问题更复杂了,问她的家人和朋友,她的员工和生意伙伴,怎么认识高山的、怎么认识周天明的、怎么认识刘美娟的、怎么认识吴俊杰的,各种远远近近的人际关系,她的工作生意、日常生活、兴趣爱好,过去一周做了些什么?过去一个月呢?一年呢?苏黎觉得,她这一生,包括什么时候开始会走路都交代清楚了,警察还在不停地问,不明白他们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他们好像把她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解剖开来,用显微镜细细检查。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们不再软硬兼施地诱导她承认伙同高山杀害了沈涛,或者逼迫沈涛做了什么事。
苏黎不知道这场审讯持续了多长时间,也不记得他们都问了些什么,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到了最后,通过警察出示是各种人证、物证,询问的各种问题,苏黎渐渐明白自己被抓来的原因:沈涛真的死了,她开着那辆莫名其妙出现在文秀名下的奔驰大G,烧了一个名叫云阁的温泉度假山庄,自己也在车上一起烧死了,汽车失控,被困在车上时,她报了警,指控这一切都是苏黎胁迫她做的,而那个云阁温泉度假山庄就是刘胖子的云阁投资有限公司的。
苏黎隐约记得,后来,她被从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带出来,铐上手铐装进警车,走了好久才到这里。她又惊又怕又困又累又乏,几乎不记得是怎么接受检查,又是怎么被安置在这个小单间里,只知道她终于可以躺倒好好地睡一觉了。
“哎,新来的,你因为什么进来的?你干什么大事了?”左边那个女犯又问她。
“我什么都没干,我是冤枉的。”
“去!刚进来,谁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过几天就老实了。关单间的都重案犯,被关在这里的,都是证据确凿的,没谁是冤枉的。”走道右边斜对面的女犯很不屑。
左边的女犯是个话痨,她挨个给苏黎介绍:“我剁了那个出轨的狗男人, 这位杀了她老板全家,那位的女儿被人欺负了,她半夜把那家人的房子给烧了,一家人全烧死了,那个小姑娘,她捅死了她同学。你做什么了?”
“警察说我杀人放火,可是我没有,我是被陷害的。那个人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一想到吴俊杰,苏黎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右边那个一直冷冷看着她的女犯从鼻子里哼一声。
左边的女犯指着苏黎对面的监室,略带嘲讽地说:“喏,这位,有钱人家的太太,也说她是被人下套陷害的,说她男人马上就会救她出去。这么久了,也没见那个男人的影子。”
“贱人,贱人,贱人苏黎,你不得好死!”忽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叫骂声响起来。
苏黎吓了一跳,看着冲到铁栏杆面前的女人,这个像鬼一样的女人就是刘美娟。几天不见,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发乱蓬蓬的,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深深凹进去,锥子似的下巴尖得让人怀疑会把她的胸口戳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