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11)
“我乐意。”
“嘿,这驴脾气。将来遇到个动心的,人家偏就搞运动,我看你到时候破戒不破戒。”
“我出家,把心给佛祖OK不。”
“得,等着吧。”
“功德我可给您记上了啊,有空还愿。”
下午两点,男单比赛正式开启。
钟世的对手来自美国,此前最高排名曾至30位。大约知晓他Arsenal Liard的另一重身份,即便第一盘2:6输掉比赛,吴花果也并未感觉到捏一把汗。无论球龄还是大赛经验,钟世都不在对方之下,非要说弱点——销声匿迹的那些年,比之一直活跃于赛场的他人,钟世一定是退步的。
第二盘又一次拖到抢七,双方轮换发球,比分一直吃紧。五平,六平,七平,八平。场内偶尔雅雀无声,只有青黄色小小球体一下下落地的震颤;偶尔又会喝彩连连,某一记反攻打得人热血奔涌全身沸腾。22回合,整整22回合后,钟世长舒一口气,12:10,他这一盘赢得并不轻松。
短暂休息时间,吴花果开始在备忘录上准备赛后采访问题。关键词列完,她敲下Arsenal,想想又逐字母删除。一半直觉,一半个人经历——全无公开信息的隐退一定包含着不那么轻易就可说出的原因,而公开提问对当事人或许是一种变相伤害。职业操守告诉她,不可将任何采访对象逼入手足无措的死墙角。
她看向场内那个瘦高的身影,帽子遮住对方的脸,心莫名紧了一下。
“他……很像我。”
吴花果低声自语。
一个人,犹如困兽之斗,要赢。
一个人,在过去的某个节点做出选择,而后被这个选择久久折磨着。
第6章 手段
钟世的赛后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吴花果猜测是赛前不被看好的原因,同行们并未深入挖掘他在此之前的经历,大家共享的信息也只停留在他是一名华裔职业选手——毕竟在孕育出这门运动的法国,名不见经传的职业半职业选手比比皆是。技术节奏、夺冠心情、未来计划这些一般性问题皆由他社记者提出,临近结束时吴花果一直举着的手才被组织方看到,她落落大方站到前面,清清喉咙,“可以聊下在这里比赛与在你更熟悉的法国比赛,你个人心态上的变化吗?”
问题是抱着一石二鸟的目的准备过的——既要隐秘而笼统地透露出我知晓一些你从前的情况,又要留足余地试探看对方对归化一事是否透露口风。
钟世神态自若,然而在问题提出后明显有短暂沉默。他推推帽檐,“抱歉,句子太长了,我没有太听懂。”
他是生在海外的华裔身份,他当然可以这样打马虎眼。
媒体人们一阵善意轻笑。
吴花果刚要重复问题,有同行先一步接话,“简单点,国内打球和海外打有什么差别?”
“听懂了,谢谢。”钟世先是笑一下,目光略过吴花果,意味不明。
他继续,“法国是网球强国,历史悠久,竞争也更残酷。这项运动在中国还是发展中,我很幸运来到这样一个环境,有很好的训练,遇到很好的对手。无论在哪里,我都希望网球被更多人喜爱和关注。”
聪明的回答,无懈可击。
吴花果暗暗哼一声,这逻辑,这表达,这长篇大论,他都够去中文班教书育人了。
难啃的臭骨头。
采访在一片祥和中结束,除了记者小吴脸黑成木炭。
毛维瞻就地整理出图片物料,一则十图简讯同时发布于最赛事网页端与客户端——常仁飞既然给出造星指令,执行层必然鞠躬尽瘁。老毛一边收拾器材一边单手滑动手机上新鲜出炉的新闻,“别说,这钟世还真挺禁拍。”
“看常主任这招奏不奏效吧。”吴花果侧过头去看他屏幕,一张钟世低头的侧颜照恰好落入视线,她翻个白眼,“摘了帽子没准是秃头。”
“好好小姑娘非得长个嘴。”毛维瞻翻至最后一张才收起手机,“你老大哥这水平,以后就算干小报拍明星也能混饭吃。”
“您省省吧,人狗仔一蹲六七个小时上顿下顿方便面,我不信你受得住。”
“嘿,这事儿你倒门儿清。”
“我听高远说的。有回他们给队里人过生日去了KTV,后来发现有人偷拍没声张,撑到半夜两点实在忍不住出来谈合,偷拍那人说再不出来停车费都交不起了。”
“高远是那个踢足球的?他可有阵子没打上首发了吧。”
“嗯,前锋。我们都一个学校的。”
“总坐冷板凳也难受着呢。”
两人说着刚出球场,面前的黑色商务车中下来一人。吴花果见不是生面孔,略带疑惑地道出一句“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