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128)
吴花果敲敲敞开的房门示意,小姑娘欲站起来却脚下一滑,侧身倒下的瞬间,胳膊结结实实撞到床棱上,吴花果惊吓之于赶忙上去搀扶,“磕到哪儿了?我看看。”
“没关系啦。”娜娜揉着胳膊朝她笑,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粗枝大叶。”
哈。吴花果心里偷乐,怪不得钟世遭嫌弃中文不好呢,对比之下,高下立见。
她扶娜娜坐到床上,递过手里刚买的冰淇淋,“你哥说你喜欢吃甜的,尝尝。”
“他总算懂我一次!”小姑娘也不记疼,拆了包装咬下一大口,含含糊糊评价,“好吃。”说完拱拱吴花果,“你们约会都这么快?”
“哪有。”吴花果笑。
“小吴姐,其实Arsenal给我发过你的照片。”娜娜比划两下,“但是今天在球场你换了发型,我没有认出来。”
“我的……照片?”
“嗯。”娜娜说着便开始找手机,衣服堆,床头,行李箱,四处翻一遍仍是未找到,倒真应了“粗枝大叶”的自评。本人也不在意,坐回床上继续与吴花果聊天,“手机不知道放哪里了,下次再给你看。哦还有,你进门那里挂的帽子,喜欢吗?”
帽子?
想起来了,钟世送的那顶渔夫帽,因为绿色缘故她平日很少戴,却又觉得看着心情很好,就一直挂在玄关衣架上。
娜娜这时拍拍胸脯,一副骄傲模样,“我挑的。”
“你?”
“去年Arsenal回来过一次,比赛输了,他心情不太好。后来快要走的时候说要帮朋友带东西,我陪他去商场,别人的很早就买完了,他还一直要转。”娜娜转述着当时的情形,“我腿都要断了,他才说想送个礼物给你。”
吴花果问,“为什么是帽子?”
“Arsenal习惯戴帽子,我想他会希望你可以更了解他,去感受他的习惯,所以就选了一顶。果然,买完之后才觉得他心情好了些。”
吴花果想了想还是告诉对方,“绿帽子在中文环境里,有其他含义。”
小姑娘倾心中文,之后又要在此处学习,特定符号多知道些免得被曲解。
“啊?不好的吗?”
“不算好吧。”吴花果笑了笑,“但是礼物我很喜欢。”
娜娜点点头,眼神忽然木了一下,“拼音汉字学起来都不难,可自从妈妈离开,这种东西就很难学到了。”
她是钟世的小妹,她同样失去一位至亲。而那时的娜娜更年少,生命中与母亲相处的时光亦更为短暂,再度回看那些稀薄的记忆,她该有多珍惜。
吴花果一阵心疼,又不知如何安慰,扬起手轻轻拍怕她的后背。
“小吴姐,你知道失去的感觉吗?”娜娜仰起头,定定看着洁白墙壁与屋顶交接处的直线,“妈妈去世我记得,可那时还小,只是很伤心很难过,看到别人和妈妈在一起,我回家就会钻进衣橱里哭,我想她。后来有一天,Arsenal给我们留了一张字条,说他要出去散心。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一个人知道,电话打不通,信息全都没有读。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失去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失去他了。”
“你没有啊。”吴花果揽过小姑娘的肩膀,“他现在好好的,你们都没有。”
娜娜像只温顺的小猫伏在她肩头,吸吸鼻子说道,“我记得四天还是五天后才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自己在拉萨,一切都好,想看看妈妈走过的地方。”
吴花果的心顷刻间被吊起,继而又缓缓落下。
“那次爸爸非常生气。因为开始我们只觉得他心情不好,需要自己的空间。但一直联系不上,差一点就要报警。Arsenal回来后,爸爸和他发了很大的火,以前从来没有过,之后也再没有了。”娜娜止住回忆,声音沉下去,“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西藏,可我想那是Arsenal的秘密,也许是和妈妈之间的约定。”
夜已经深了,只有客厅里的饮水机偶尔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吴花果握握娜娜的手,“你还要倒时差,洗个澡赶快休息。”
小姑娘推让,“你先吧,你明天要工作。”
吴花果笑,“你哥刚才这么指示的?”
“嗯,让我不要干扰你的作息。”娜娜调皮地眨巴两下眼睛,“他很关心你呦。”
“这个人,哎。”
“小吴姐你先洗吧,我反正要收拾行李,还要找手机。”娜娜大咧咧朝她做个飞吻,“晚安。”
“好,晚安。”
吴花果回房间换好睡衣,怕明早忘记,先是找出备用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这才准备去洗澡。她在浴室里愣了一会儿神,今晚娜娜这番推心置腹的讲述让她想起很多以为自己早已记不得的细节。浴室岩灰色的大理石砖上有着黑色泼墨花纹,目之所及,两道不相干的纹理向前延展着,在下一块瓷砖上却合并为一,之后再次分开,各自去往不同方向。吴花果着迷似的看下去,身体几乎转了半周,惊奇地发现那两条轨迹又一次出现了交叉。她揉揉眼睛,头有些晕,便也不再探究这些岔开交错意味着什么——虽然总觉得,命运好像要将她推到一个光亮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