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135)
关上门,他才说道,“我爸自己在家。早点回去,省得他孤单。”
换作从前,他可讲不出这样的话。
也是这时楚雯才发觉,今日自打高远进门,他们几乎就没有单独相处过。
她问,“老爷子还是不愿意出去?”
“没,早好了。”高远告诉她,“我跟他说您老跟别人瞎比什么,是多块肉还是能八抬大轿迎着出门。后来被我硬拽着去楼下下了两回棋,都街坊邻里,事儿过去就过去了。”
“你能这么干,”楚雯看向他,“说实话挺意外的。”
“是吧,我也觉着挺没谱儿。”高远在楼口停下,暗自摇摇头,“老小孩儿一个,现在得哄着了。”
楚雯很想说句“你变成熟了”,又觉得这几字讲出来未免矫情,话到嘴边还是换成另一句,“走吧,路上慢点。”
高远拉住她的胳膊,叫声“雯子。”
“嗯?”
高远用力握了握那纤细的手腕,而后很快放开,他仰头看看楼上,“不是林拓,是子延兄,对吧?”
楚雯怔了怔,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对方指什么,连吴花果都不曾看出的那些心思,可以瞒天过海却瞒不过高远。
他们关注过彼此太过年,明里暗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暴露——正如此时,对方的沉默让高远明确了答案。
他忽然得到一种释然,如同虔诚的朝拜者见到心中圣殿,所有飘忽都随风消失在这广袤天地间。这种感觉很复杂,是放松的,却又是失落的——已然到了尽头,没有什么可以再争取了。
高远的放手比之马楚雯,的确晚了很多。
“自打师兄婚礼,你说完那些,我总会想起以前的事儿。”高远低下头,静静叙述着,“有时也琢磨,是不是原先我退一步,或者后来我进一步,咱俩不会到今天。老翟说我怂,说我想得多做得少,说我计较最不该计较的,当局者迷,雯子,以后想起来别怨我。”
楚雯望着他,眼泪漱漱而下。
高远也红了眼眶,喃喃重复,“别怨我。”
这是一场关于漫长初恋的告别。
远方天际一声响动,他们同时抬起头,烟花照亮夜空,灿烂着,灿烂着,而后熄灭了。
“走了。”高远扬扬手,迈出一步又转过身,将面前的人拉进怀里,“雯子,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第56章 心意
楚雯目送高远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拐角处,一回身,任子延从楼口闪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我,下来抽根烟。”
“听到多少?”
任子延扬扬手,“高远让你别怨他。”
他的确只听到这一句——出于避嫌,任子延刻意在楼道里转了几圈,再看过来时高远已经走,见楚雯呆立不动,这才上前欲表达问候。
两人保持着一米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楚雯沉默着拿掉头发上的橡皮筋,秀发落下遮住脸,绕过他朝电梯口走。
任子延踌躇一瞬,追上来,“干嘛哭啊。”
太明显了,一双眼睛都是红的,发丝根本遮不住。
莫名而来的难过包裹住马楚雯,她蹲下去,双手抱住膝盖,不管不顾放声哭起来。
高远说,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而就在昨晚,她对吴花果讲过一模一样的话。他们用尽全力放开对方,却也将所有心愿给了对方。这段感情有始有终,两个人的故事在烟花绚烂的这一晚画下句点。
“有件事,高远一直不知道。”楚雯似对他说,又像自言自语,“我做过一次流产,分手后发现的。是啊,我当然应该怨他,甚至刚才应该说出来,让高远但凡想起都会自责后悔,让他觉得有一万个对不起我。”
任子延万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些,一时有些分神。
可很快,一种异样的情绪盖过震惊,他缓缓蹲下去,扬手拍了拍楚雯的后背。“如果说会让你觉得好受,那就告诉他。”
汹涌的爆发稍纵即逝,如同台风过后,只留下一些落寞的破碎。楚雯将脸埋进膝间,过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当时没有讲,是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乞怜;而现在不说,则是给予告别最后的体面和成全。
“我交往过七个女朋友。”任子延忽而道,“长的有几年,短的两三个月。对外一律声称三个。”
楚雯猛地抬起头,不解他为何讲这番无头无尾的话。
“去年公司做三级梯队培养,我有个竞争对手,关系深,资格老。后来我托朋友私下把领导情人送出国念书,这样把对手从培养名单上挤了下去。”
“其实抽烟不用下来,小吴说阳台上就行。可我……觉得今天来有点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