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141)
“他俩……”
“学校都开学了,她还往我这里跑,肯定宿舍关门回不去呀。”吴花果抽丝剥茧,“之前问不是和林拓吃饭,就是看展或者见朋友,人家叫你了么。”
钟世呆呆摇头,“没叫我。”
“我倒觉得娜娜和林拓很般配。两人都有点文艺的小情趣,共同话题很多,林队医又会照顾人,所以即便娜娜有些地方不够成熟,他方方面面也可护到。”
半晌,钟世回一句,“我没有往那方面想。”
“怎么?”吴花果笑他,“不想和林队医做亲戚?”
“林拓当然值得相信,只是……”钟世不经意地皱下眉头,“娜娜学期结束就要回去,一旦开始,可能两个人最后都会伤心吧。”
“如果娜娜留下呢。”
“她……”钟世苦笑,“我已经要在北京生活,娜娜如果也在,家里就剩爸爸一个人。我们没有聊过这件事,可我觉得她不会的。在娜娜心里,家人比什么都重要。”这番话讲完,钟世脸上掠过一抹若隐若无的惆怅,“不应该把难题推给她。”
天色暗下去,风更劲了些。
吴花果这时扬手指指远方,“快看。”
层叠山峦间,落日被彩霞拥簇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沉。广袤草原全无遮挡,半边天都变成绚丽明艳的粉红色。大地似乎也融进这饱满的色泽里,迎着夕阳,沉默地颂出一首最为磅礴的咏叹调。
吴花果依偎在钟世怀里,两人看得如痴如醉。
他们都接受了大自然所给予的抚慰,而那不过是一种温柔提醒——难题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而世间万般事,终逃不过每一场日出日落。
“钟世,你知道么。”吴花果望着远方,喃喃说道,“我这人特别执拗于答案,凡事一定要个解释。可其实很多答案都不是及时的,它会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浮出水面。就因为如此,绕了好多弯路,差点儿把自己绕进去。”
钟世回应她,“我偶尔也会这样。”
“认识你之后,病好了些。”吴花果笑。
钟世没有听懂这个比喻,神色紧张起来,“你生病了?”
“没有。”吴花果戳他脑门,“傻不傻。”
北风坚硬,以至于她眼睛里仿佛噙着一汪眼泪,亮闪闪的。钟世担心对方身体抱恙,将人往怀里揽得更紧,“赶紧回去,不然真要生病了。”
老话讲说什么来什么,南方姑娘吴花果当真就没扛过这场草原之风,晚上就病倒了。
先是吃饭时开始咳嗽流鼻涕,她仗着身体一向不错,疯狂喝热水企图顶过去。因为不想浪费难得的出行机会,晚饭后又拉着钟世去小镇郊外看星星,美景的确看到了,可回酒店路上便昏昏欲睡,一个劲打冷战,却还嘴硬说自己就是困了。钟世这才觉出异样,手摸上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下车拦住路人,问清最近的诊所地址,偏偏赶过去诊所又关了门。将车里暖风开到最大,一路驱车去往医院。好在镇子不大,七拐八拐约一刻钟抵达,可吴花果已经软的撑不住地,钟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套在她身上,背起人就往医院里冲。
对常人来说就医并不复杂,然而钟世却像只无头苍蝇,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来北京后,他一直在队里生活,头疼脑热有队医,伤筋动骨有理疗师,就算外出体检也都有统一安排,自己只照做便好。此时此刻,他甚至听不懂“挂号”的意思。
吴花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将自己放下来,随后掏出身份证,指指一侧窗口,“你去那边,说发烧挂号就好。”
钟世赶忙跑过去,交了钱拿到单据,问上几遍才懂后面的意思——直行左转,第一个看诊间,有医生在。
吴花果烧到三十九度半,加之有些水土不服,轻微腹泻加剧了炎症。她被安置到病房,点滴打下半瓶,精神才稍有恢复。见钟世只穿件卫衣,又是取药又是买水忙前忙后,心里一阵难过,“你冷不冷?”
“我不冷啊。”钟世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一口气。
“怎么啦?”吴花果用另一手揉揉他脑袋,“不严重,感冒发烧不是常有的么。”
钟世中文再不好也听得懂三十九度半,那是高烧,迟些就诊会引发并发症的程度。
“我就是觉得……算了,没什么。”
他很内疚,很多很多种。跑这么远却让她遭受风寒,医生所说的注意事项一知半解,处方单上的文字更是不认得几个。甚至,打听一大圈才知道取药流程,真若因自己耽误,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内疚,源于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越想照顾她,愈发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