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31)
“孙教,双双。”吴花果迎上前,没有伸手,笑了笑打招呼,“最赛事吴花果,我过来负荆请罪的。”
双双应该已得知她前来的消息,此时颇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没什么的,你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
倒是孙教练板一张脸,话语里带些阴阳怪气,“下面人犯错,这是劳烦小领导出面说和来了?”
吴花果立即反应过来,“我啊,昨天下午飞机才落地。要真是领导我早让他们连夜写检查今天当面背诵了,背错一字计入季度KPI指标,年底算账。”玩笑话开场完,她面向两人半弯腰鞠躬,“昨天的事儿我郑重给两位道歉,来的是我同事,他们跟大赛经验少,有些地方考虑不周请你们务必谅解。”说罢她避开孙教练的目光径直看向李双双,虽然知道对方有视觉障碍不一定看得清自己,吴花果还是注视着她那双小鹿般圆圆的眼睛,“双双,我再替他们单独跟你说声对不起。别的不提,你今天出水时听到最大声的加油一定是我们的!”
比赛当前,叙述昨日经过无外乎于心口插一把刀——残奥会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竞技,天生或后天遭遇生理缺陷的他们都有一段要鼓足勇气才能面对的辛酸过往,而去选择运动员的身份选择在竞技领域一展身手,有这种决心已然足够了不起。吴花果略过所有前情只说这一声加油,只因她由心敬佩如李双双一样的他们,那是一群努力着接纳人间玩笑、用毅力与执念认真生活、永不服输去对抗命运的人们。
她希望双双好,希望他们都好。
“小吴记者,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李双双腼腆笑了笑,露出上齿单侧一颗伶俐的虎牙。
孙教练这时问道,“你做过运动员?”
“嗯。”吴花果坦诚相告,“在省队呆到十六岁。”
“我就冲这点今天才让双双提早出来。”孙教练仍带些不满,“你自己打过比赛,就不烦那些记者瞎扯一通问东问西结果出来全都是狗屁?”
“孙教……”李双双暗自叫一声。
“能理解。”吴花果弯弯嘴角,“我那时候都在青少年组,您也知道这赛段关注度低,有采访就差敲锣打鼓了。”
孙教练的神色稍稍缓和——他带过少年队,吴花果所提及的是实打实现状,这也是唯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才能讲出的一番话。
“但是我能理解,”吴花果真诚说道,“有些报道的确避重就轻差强人意。”
临近发车时间,有队员陆续从酒店出来。孙教练先是对球队管理使个眼神,“你们先上车,我马上来”。而后拍拍李双双肩膀,“你也先上去。”
“小吴记者我走啦。”李双双活泼地挥挥双手,跟上队友脚步。
“加油!”吴花果冲着她的背影送去鼓励。
片刻,酒店大堂只剩还未结束谈话的两人。
“小吴记者我不瞒你,”孙教练拢拢已经闪现几丝花白的头发,“昨天的事我非常气愤,你发消息时我们正在开赛前会,我原本打算往上报的。”
吴花果抿抿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没有提因为我想听听你怎么说,更因为双双有两场比赛,今天一场,后天接力,她很有实力,我怕事情闹大于我的队员有不利影响。”孙教练定定看着她,“这种机会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兴许一个出头就能改变现在的生活。你们怎么能在赛前去抓住一个人往她伤口上撒盐,我的队员我那么珍惜,别人怎么就敢为所欲为随意践踏?”
所以才会恼火,才会不管不顾当场骂出来。
吴花果低声说道,“有您这样的教练是队员之幸。”
“什么?”
“我说”,吴花果正正表情,半分玩笑半分认真,“我当时要在您队里,现在没准是奥运冠军了。”
孙教练满脸自豪,“北京残奥会的钱雯……”
“钱雯悦,女子自由泳冠军,破了世界纪录。”吴花果笑笑,“我知道,您从广西队带出来的。”
孙教练瞄着她手里的笔记本,语气轻松许多,“呵,资料倒查不少。”
吴花果“嗯”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随身笔记挪到身后,稍作停顿又道,“我们这行你肯定接触过,台里布置了采访任务,大家都怕完不成,有时候难免冲动。不管怎么说,昨天的事错在我们,我希望这份歉意吧,您和双双都能收下。”
“我无所谓,”孙教练望一眼大巴车,“双双今天状态也不错,正常发挥应该没问题。”
吴花果看看时间,“孙教您快过去吧,一会儿赛后见。”
“行。”孙教练向前两步停下,“小吴记者,我也理解你们媒体工作者的不易。这件事在我这里就算过去了,彻底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