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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七(57)

作者:小格 阅读记录

梦里下着雨,不过是主观要给那时的氛围加一抹更悲凉的滤镜吧。

从机场出来上出租车,师傅注意到行李箱上鲜明的俱乐部标识,又瞧着乘客人高马大一身运动服,于是发挥自来熟本领聊起天,“小伙子踢球的?来北京是比赛还是探亲啊?”

“回家。”高远恹恹报出一个地址。

“嚯,敢情跑远处效力去了。”出租车师傅热情不减,“那你这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吧?都说咱北京孩子不爱往外走,要我看根本不那么回事。现在出国的、去上海深圳的、还有天南海北创业的哪儿没有,年轻人天地大了去了。”

高远侧头看着窗外,以示礼貌“嗯”一声。

师傅逗他,“怎么着?你是就一心出去家门口球队干脆不考虑呗。”

“机缘巧合吧。”高远淡淡回一句。

他在本地中甲俱乐部呆了三年,能力出众,成绩耀眼。后来转会期,现在这家队伍抛来橄榄枝,高远想都没想便把合同签了——中超和中甲毕竟不同,人往高处走,况且对于一名职业球员来说,谁不向往更大舞台与更多强手角力一番。

他对了也错了。

对在超级联赛的确具备更佳的竞技环境与更好的比赛氛围,主场上座率次次达七成以上便是铁证。那么多关注他们的人,那么多叫喊着加油助威的人,那么多发自心底的不计回报的支持。然而,这里也有太多太多好球员——他错在高估了自己。

从小踢球,一路顺风顺水打上职业,在原来的队伍里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头号射手。肩负重任亦可杀伐果断,尽管也失误过郁闷过,可一旦脚下有球心里就有底。如同一只自以为漂亮的公鸡被扔进明艳靓丽的孔雀群,所有的骄傲就这样在一天天消磨中演变为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体能、技法、判断力乃至创造性,高远渐渐看到了自己与队友、与一众对手球员之间的差距,当然教练也会看到,所以他由首发变成替补又变成长时间坐冷板凳。他珍视每一次机会渴望在场上证明自己,可上场时间越来越短,奇迹从未眷顾过他。

扶摇直上九万里,到头来只剩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仍认真训练,努力争取,却也最终适应了久坐替补席的生活。

高远与父亲同住。父母在他十四岁时离婚,母亲执意南下,大人们便将选择权交予他。舍不得周围伙伴,也怕换了环境踢不成球,他对母亲说了很多句“对不起”而后留下。高远并不怪罪他们终结掉这场婚姻,他甚至觉得那对两人都是种解脱——母亲心高好闯荡,不甘于被圈禁在两室一厅每日朝九晚五;而父亲凡事求稳,乐得拿份铁工资吃饱了下棋逗鸟。他们经人介绍顺水推舟组成家庭,或许在那个时代下没有谁会费尽心思钻研爱情。本就不是一路人,分开是多年相处后的顿悟,所以当年的他们是握着手互相笑着说了“再见”。

上班时间,家中无人,高远推着行李直奔自己房间。床单被罩大约新换过,推门而入有股淡淡的洗衣粉芳香。他给父亲发消息,“到了。”

等上三五分钟,那头回,“自己找点吃的。”

父子间的交流一直如此,简单、直接、实用。没有隔阂,也不是心里不装着对方——高远伸手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好像就是习惯了。即便视频发出那天父亲第一时间打来电话,问题也只有两个,“把人打成什么样?”“往下怎么处理?”

登机前高远照实同他说了进展——让回家先呆几天,等处理结果出来回趟队里。

他没有告诉父亲的是,我,不打算踢了。

下了一碗方便面,又在屋里转上几圈,实在找不出办法心静,高远换身宽松衣服出门。

本想着去家附近足球场练练脚,转念一琢磨以后就不干这行了,他调转车头开上环城。

约莫二十分钟,眼前呈现出体育园区景象。他熟门熟路将车停稳,下午四点的工作日,停车场有大片空位。

高远走进篮球馆,在场边热了热身,与旁边陌生人打个招呼便加入场上球局。他篮球打得一般,偶尔当娱乐活动玩两下,又怕冲撞猛了受伤因而总带些畏手畏脚。今日没了思想包袱,他跑动起来异常积极,无论带球过人还是起跳投篮皆全身心投入,两小节下来竟收获一堆“哥们你可以啊”的称赞,是喜悦还是酸涩,高远说不出。

他只是在想,不用在乎了,全都不用在乎了。

至出汗出到衣服粘在身上,场馆里人渐多,他将篮球甩出去道声“得走了,改天打”同大家挥挥手。正往停车场去,偶一侧头瞥见不远处带鸭舌帽拿球拍的身影,高远乐了,“嘿,钟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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