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68)
吴花果做个深呼吸才勉强将内心挣扎统统压回去,礼都收了也不好原路退回,她对他做个跟上手势,“走,带你溜城。”
香槟啊香槟,可惜了。
说是溜城,其实她也没想好带这个外来户去哪里——这时间景点博物馆都已关闭,去看演出免不得临时找一番还要订票,冷风吹得后脖颈发麻的十一月,总不能真大眼瞪小眼压长安街吧。
影城楼下正对公交站台,熟悉的车次正在前方十字路口等待红灯。吴花果灵光一现拉起钟世就往天桥上跑,边跑边道,“快点,我们赶这趟车。”
钟世腿长步子大,听得这话当即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腕狂奔起来。
有一瞬间,吴花果听到了风的声音。
很柔、很静,像遥远外太空传来的声声叹息,轻轻摩挲着耳膜。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她被他牵着,穿过人间繁华与阵阵晚风。
明明在剧烈喘息,可一点都不觉得累。
钟世将她先推进车里,而后一步跨上来,公交车门随即关闭。
吴花果用力呼吸几下,见最后一排还有空位,于是对钟世使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坐好。
她评价道,“体力真不是盖的。”
钟世笑了笑,这才问“我们去哪儿?”
“这趟车可以直接到我母校。”吴花果换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座椅,头对窗外,“要走一段,路上风景还不错。”
“你常回学校?”
“也不是。偶尔坐过去再坐回来,这段路很适合想事情。”
“会想什么?”
“想什么……”吴花果低声重复这三个字,转过脸看向他,“你最近都在想什么?”
“我?”钟世对上她明亮的一双眼睛,怔了怔说道,“身份,自己,比赛。”
吴花果点点头,没有作声。
片刻,钟世又道,“其实李姐在接受采访前猜到可能会提关于我身份的问题。”
“是……认同感?”
“嗯。”钟世不置可否,“网络上声音很多,话题本身又很敏感,她提醒我公开场合要谨慎些。”
公车进入站台,大批乘客下去,车上留出大片座位。
见四周皆空,吴花果悄声问一句,“到底为什么要归化?”
钟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似笑非笑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一股气馁夹杂失落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吴花果——她以为此前种种已经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以至于彼此身份和立场可以被全然忽略,可似乎钟世并不这么认为。
他仍对她保留采访者的戒心。
很憋屈,憋屈到想跳过这个话题。
短暂沉默过后,她选择最直接的方式做出回答,“因为想了解你,不是为了做新闻。”
——能敲开的墙何必让它堵在原地,既要答案自己必须赤诚。
钟世瞧着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忽而笑了。
吴花果嘟嘴,“干嘛。”
“没。”钟世笑着摇头,又伸手戳戳她鼓鼓的嘴巴,“挺好。”
“不想说算了。”吴花果撇过脸。
钟世看着窗外,缓缓开口,“好像没太和你讲过我的事情吧。”
吴花果猛地扭过头。
“我妈是怀着我嫁给我爸爸的。掩盖不了的事实,毕竟我长这样子。”钟世自顾牵牵嘴角,语气丝毫不见波澜,“因为未婚先孕,她和家里关系一直很僵,我十岁才第一次和她回来,见了这里的亲人。”
吴花果默默盯着身边的人,心里泛起一阵难过。
其实不难看出来,钟世是在幸福环境下长大——他待人礼貌,情绪平稳,宽容上进,幼年开始练球这其中必少不得家中支持,这样成长起来的人完全不需要被同情。可吴花果就是难过,根本说不上为什么。
“我生在法国,姓Liard,法语比中文好,家人朋友教练都在地球另一端,在一片土地上生活二十几年。所以身份认同对我来讲……”钟世顿了顿,“是一件很复杂也很难说清的事。你能理解吗?”
吴花果不语,很快,坚定地点点头。
我完全可以。
“归化,有个人原因,更多是职业选择。”钟世继续,“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想弥补一些遗憾。”
“你爸爸……”
“他很支持。”钟世温和地笑笑,“他是个非常开明而且宽容的人,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吴花果脸一红,“见家长啊。”
“什么?”
忘了文化背景差异,人家所谓的见家长可不是本土这套意思。
“谢谢。”吴花果闷声回一句。
钟世,听你说这些我很开心。
“嗯?”
“还两站下车。”她指指窗外岔开话题,“喏,能看到操场了。以前高远踢球,我经常陪雯子坐看台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