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葡萄还没爬到半山腰，身上已经被蚊虫咬得全是包。她忍着不吭声，心里明白，一定与这该死的黄裙子有关。

陈校长安排同学们在距离洪葡萄家不远处的山脚下集合，葡萄一早在那处等着。一个个同学到了集合处，都眼神怪异地看着她。等人到得多了，从头到脚一一打量过去，葡萄自己便也琢磨过味儿来。

女同学个个从头包到脚，只有她露着手臂露大腿。舞会时穿了运动衣，爬山时却穿了舞会服。

葡萄心中实在是恼死了，什么嘛！规矩这样多，怎么能知道何时该怎样做？

又怪自己实在是慌了阵脚，每日天还没亮就开始跑的这座山，要论起来，谁还能比自己更清楚？怎么就偏偏穿得这样，又让人笑，尤其，又让那“陈微笑”看笑话。

夏天山中蚊虫猖獗，那黄颜色是最招虫。柳飞飞拿了把檀香扇子，一路没做别的，全用来给葡萄驱赶身上的蚊虫。

陈校长说自己体胖气喘，爬不动，雇了挑山工，坐着滑竿先行。葡萄则带着同学们按她跑山那条路，沿绿意逐级而上。只听见那画眉鸟百啭千声，林间自啼，还有同学们的欢声笑语。

是为，青春。

当年的石竹山，没有观景台，没有柏油路，还是个十足的野山。山脉相连，天为被，草为席，满目青翠肆意蔓延。

一行人，过了一处陡峭地方，忽听树叶沙沙摇曳，山风瞬间变得颇为沁凉，遥听溪水哗啦啦之声渐响，再行几步，便能看见一处巨石横亘，瀑布倾泻而下。

热了一个夏天的孩子们，可太需要这一刻清凉了。虽说是从小父母带着上山拜佛，必经过这瀑布，可以说是屡屡得见。

但此刻，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人，还是全部兴奋地跳进那水里，一通耍闹过后，人人湿透，方才那功夫的暑气也就不见了影踪。

葡萄难得这一次玩得欢，再扭头瞧，才发现章宇超不见了。她留了个心眼儿，再细细瞧，果然，那“陈微笑”也不在。

“哎哎哎，怎么不玩了？”

葡萄马上再没了耍闹的兴致，转身往岸上走。飞飞站在岸上瞧着她喊，她也不言声，直走到太阳地儿的大石头上晒身上。

柳飞飞才不要下水搞得浑身湿透，她从双肩背里拿出两块手帕递给葡萄，

“快擦擦吧，靠这太阳，得什么时候干？跟你说了不要下水，自找麻烦。”

葡萄看了一眼飞飞的书包，又换了新的，大红色的双肩背，说不上是布还是塑料的材质，从里头看，又跟雨衣的料子差不多。

外侧口袋上头写着“保健”两个大字，旁边的图案，一个小猴子在举重，一只火红的小狐狸正要给他颁发金牌。

可真喜欢啊，比她上次那个画着星球的牛仔布斜挎书包，还要更好看许多。

刚刚流行双肩背的年代，这样的书包都得去大城市专门买回来。葡萄自然买不到也买不起。

她看了看放在边上自己那个，母亲用布角缝的挎包，与其他一些各自家里给做的书包混在一处，只得安慰自己说“幸好，还有好多个这样的，不是我自己。”

长大以后，当了明星，赚了钱，葡萄满世界收集了各种名牌的包，然而内心深处，上学时这些个想得而得不到的书包，却永远成为人生补不上的缺失。正所谓时间匆匆流水过，能奈人生何？

葡萄细品心事种种，把飞飞给的两块手绢摊在腿上展开，擦头擦身。那一块上的图案是小熊猫吃竹子，憨态可掬。另一块更好看，带着花边，正中画一个俄罗斯洋娃娃。美得像艺术品，简直舍不得用。

“这娃娃长得像你。”

飞飞仔细看了看，不服气，“胡说，我比她更好看。”

葡萄懒得理她，心说柳飞飞这个人，要是能不这么自恋，就能可爱多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没用的，倒让葡萄轻松不少。

“章宇超！你去哪了你？！”飞飞掐着腰朝左边喊。

循着飞飞的声音，葡萄才瞧见宇超手里拿着些草，跟陈笑薇一道走回来。

葡萄把头扭到一边去，故意不看他们。

快走到跟前儿了，陈笑薇一把拿过宇超手里的草，快走几步到了葡萄面前，

“洪葡萄，你也是的，怎么上山能穿这个呢？本以为你是山民，懂得的。早知道这样，我作为生活部长，就有义务事先提醒你了。”

就连柳飞飞，都听出来这“陈微笑”话里有话，心想，你才是山民，你全家是山民，洪家大宅十里八乡闻名的时代，你们家还不知道在干嘛呢。这陈同学为啥要招惹洪葡萄？她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飞飞吐了吐舌头，朝宇超眨眨眼，却瞧着章宇超整个一大傻子，丝毫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