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似琉璃(7)
可他面上只是坦荡磊落,真就好像一个再体贴不过陪着妹妹玩耍的兄长,并无半点暧昧情动的迹象。
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向他明明白白问个清楚。
到现在仍然只把她当妹妹吗?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其他感觉吗?
对她的温柔包容其实也只不过是遵照父亲的意愿对吗?
如果他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她也不想自讨没趣跟着他出国了。
她很想这样有骨气一回。
可转而想到母亲的殷殷期盼,想到从年少时就默默埋藏心底的情意,想到这些年困着自己的那一方小小天地,她又说不出话了。
以她现在的处境,那点徒劳的可怜的骨气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最后她只摇摇头:“算了,时间也很晚了,我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梵生也没强求,从善如流地点头:“也好。”
两人相伴往回走时,月亮已挂到夜空最高处,只是多了几丝淡云在月前游移不定,那一片清晖变得晦暗朦胧。
湖上仍在奏着的乐曲渐渐被遗留在了身后,最终也听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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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净伊起得晚,到楼下得知何家父子一早就已经出门,而她母亲江芸昨晚就已离开。于是她独自吃过早饭回到画廊。
虽说她们母女在秀城已有了自己的家,但实际上江净伊大多数时间都住在画廊里,后面的空间也基本是她一个人在用。
她走进那间空旷的画室,来到墙角把胡乱堆着的杂物搬开一些,后面露出一道门,推开进去则是另一个小一些的屋子。
这里才是她真正的画室,或者也可以说工作室。不过现在已清理一空,只残留着一股浓浓的工业质感的颜料味和松节油味。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当中一张空荡荡的工作台上。是昨晚何梵生送给她的那盒颜料,还有一个老旧的画夹。
这画夹是她高中用过的,后来搬出何宅时没有带走,留在了原来房间的书桌柜子里。她昨晚回去又给找了出来。
她坐下拿过画夹打开,翻看着里面一张张画稿。
先是几张静物素描和风景动物的水彩,再后面一沓都是各种姿势形态的人物速写。
或站或坐,或走或跑,或微笑或沉思,都是同一个人,面容清俊英挺,轻易就能看出画的是谁。
她那时其实是带了点隐秘的期待和心机,故意没有带走这画夹,暗自幻想着哪天他会偶然地在她房间里发现它。
发现里面她的画,和她难以宣之于口的恋慕。
可当她昨晚在房间柜子里找到它时,看到它仍原样不动地躺在那里,并没有丝毫被人动过的痕迹。
那一瞬间她只感到有些羞耻,羞耻于那时的自己竟会做出这般矫情做作的举动,跟个演独角戏的小丑似的。
于是她把画夹带走了,本意是想连着里面的画一起处理掉。可当这些画伴随着少年时那些苦涩又无望的回忆一齐涌入脑海,她又生出一股不舍。
再就是不甘心。很多很多的不甘心。
她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又看了看那盒崭新的昂贵颜料,最后闭眼长呼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至少不该浪费了他这一番心意。她想,就用他送的颜料再画一次吧,最后一次。
画一幅真正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画。
她起身出去,到外间画室的杂物堆里挑选出一个合适的画框,又找到一块空白画布绷好。
这一动画笔就没日没夜,在画室里待了好几天,到后来她已经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
这天某一刻突然醒过神来,她一个激灵忙去拿起放在一边打了静音的手机,看了看日期时间,暗道糟糕。
再一看未接来电,果然一连串都是绪李打来的,又发了好多消息。因为一直没得到回应,最后几条字里行间已是显而易见的暴躁。
她们早先约好了今晚要一起去参加一个重要活动。
江净伊扔下手中的画笔,匆匆走出画室,去盥洗室迅速拾掇起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后正要离开画廊,却在经过外面大厅时顿住了脚步。
此时已近黄昏,室内光线稍显黯淡,只有墙角的宫灯散出些橘色光晕。
而在那光晕下,有个黑沉沉的人影斜倚在罗汉床上。
她吓了一跳,一打眼又没看清,下意识出声:“谁在那里?!”
那人听闻后站起身上前,高大的影子压过来,她下意识要往后退,又被那人敏捷地伸手抓住了。
“躲什么?才分开几年啊就认不出我了?跟见了鬼似的!”那人一声轻佻的嗤笑。
可不是见了鬼!她一听那语气就认出了是谁,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
“........乔尚贤?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