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似琉璃(71)
他说得认真,她却无心畅想未来,只默默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满墙的画作。
“这些画都收回来,我就能相安无事了吗?”她仍是难免忧虑。
“会的,”绪钊语气沉稳且笃定:“没有这些作为证据,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证据.......
她心下苦笑。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厚重的琥珀,混合着画布上沉积的岁月尘埃,将她彻底包裹其中。
一股荒谬而窒息的感觉汹涌而至。
这些画作,象征着她曾在画廊后那个封闭空间里度过的、孤独而荒芜的岁月。
然而此刻凝视着它们,她心中却激不起半分怀念或失而复得的喜悦。这满墙满屋,确实都是她协助作恶的罪证,是她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是她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根。她只想远远逃离,永不回顾。
她蓦地移开视线,不愿再看。
“谢谢你。”她看向他,最终也只吐出这苍白而沉重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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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绪钊因伤也出不了门了,只能待在别墅静养。
两人难得整日共处一室,气氛却变得微妙而凝滞。
江净伊下意识地回避与他碰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起居室里。
那间藏书室之前一度算是她的精神粮仓,此刻她也不愿再踏足,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个窥孔和连通密室的活动门,她心底便泛起强烈的不自在。
如此过了两天,她终是耐不住这近乎被囚禁的沉闷枯燥的日子。身处异国语言不通,消息又闭塞,她每天除了用平板浏览一下国内新闻,也再无其他消遣。
于是几经犹豫纠结,她最终还是起身出了房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又一次走向了藏书室。
她告诉自己,只是进去找两本书,拿了就回自己房间,绝不在里面久留。
推开那扇门,她熟稔地在书架间来回逡巡、搜索。
然而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与绪钊书房相连的那面活动门。
看上去那里似乎还未被封住,而那个窥孔的位置,则被几本书巧妙地遮挡着。
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信守承诺。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与莫名的冲动攫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站在那面书架前,轻轻移开挡在窥孔前的几本书,凑近望去。
在看清孔洞那边的情形后,她怔住了。
书架的另一边,坐在书桌后的绪钊显然听到了动静,正抬眼望来。他的目光穿透孔洞,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窥探的眼睛。
四目猝然相对。
“……”令人心悸的沉默在墙壁两侧弥漫。
“呃。”江净伊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面上竭力维持镇定,隔着一堵墙对孔洞那边打招呼:“你,你在啊?”
绪钊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随即很快恢复平静,对她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他又问她:“来找书看?”
江净伊也低低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道:“不是说要把这个门封死吗?”
无意识间,两人竟通过这小小的孔洞交谈起来,气氛意外地多了几分滑稽荒诞又稀疏平常的意味。
“现在附近正是农忙的时候,请不来工人,等过两天我身体好些了自己动手弄。”他好脾气地解释着,同时手上似乎迅速地将桌上什么东西卷起来,收进了抽屉。
动作虽快,但她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一抹卷轴的影子。
“你在做什么?”她又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在意。
“……练字。”他的声音低低地透过孔洞传来,显得有些闷。
“不,我是问你刚才手上藏的是什么?”她目光紧锁在他刚才动作的位置,索性直接问道。
“没什么。”他试图掩饰,语气略显生硬。
她心中疑窦丛生,不再犹豫,伸手果断地按下书架墙的机关。
随着墙面变成了活动的进出口,她一步跨进了对面的书房,然后直直走到他书桌前。
“我都看见了,”她坚持道,语气笃定:“是一幅画,对不对?”
绪钊动作一顿,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迟疑几息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那幅卷轴,放到了她面前展开。
江净伊凑近些低下头,垂落的发丝拂到了他脸上,引得他呼吸一滞,而她毫无所觉,目光只落在展开的画上,明眸微瞪面露讶异:“这不是——”
眼前这幅画并非她的作品,但她却极为眼熟。
因为曾经这幅画有出现在她的画廊里,后来交还回去的时候她还应创作者的请求,在上面题过字。
她记得画的名字叫《桃源》,是一个叫林友皓的美院学生的毕业作品。
她生怕自己弄错,又贴近了些仔细端详,只见画作的一角,赫然便是她曾经亲笔题写的两句诗——料得春山更深处,仙t源初不限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