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孕开得红火，张青花干脆把租的小屋变成了正式的旅馆。她的一个客户怀上孩子，送了张青花一袋红枣。张青花抓起一把红枣，红色的皮皱缩着，里面的果肉却很甜很结实，放进嘴里，甜味也很厚实。

张青花想起了女儿，当初给她起名叫枣枣，是因为自己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枣。女儿的名字就这么随意地起了，张青花忽然想给她打电话，可没几句又吵了起来。

“你眼里上海啥啥都好，我看你就是不想要这个家！”

张青花挂了电话，又后悔起来。万一她真不回来了咋办？张青花现在只有她了，张枣枣抛下她，她不敢想。可是怎样才能把女儿留住呢？除了说反话把她推开，希望女儿能够愧疚而回头外，张青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青花叹了口气，走上楼顶。这里有一间张青花为了节省而搭的小屋，平时她会在这里晾衣服和洗菜。张青花正为女儿的事着急上火，忽然看到楼顶的地面上有七八根烟头和啤酒瓶，像是有人在这里消磨了很久的时光。

张青花顿时警觉起来。难道她的生意被追债的发现了？在这儿蹲她？

张青花到小屋里拿了切菜的刀，双手握住刀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张青花贴着墙逐渐靠近楼顶看不见的一处死角，这有这个角落可以藏人。

脚步挪近，张青花发现地面上还有盒饭盒和塑料袋子。

再靠近，寒光一闪，照着顶楼天台边缘上，坐着一个少年。

“喂，伢子！”张青花为不是追债而松了一口气，却还悬着心。

那人转过脸来，苍白而消瘦。

哦，和枣枣差不多的年纪。张青花想。

少年冷眼看着张青花，不说话。

“伢子，你下来！”张青花把手里的刀扔掉。

“你放心，我不是来跳楼的。”少年说。

“那你干嘛坐那么边边？快下来！”张青花急切道。

“我租这楼下，你别管我。”少年又把头别过去。

“这栋楼三层都归我管！”张青花霸气地说道，“你叫什么？”

少年幽幽念道：“宋书。”

张青花愣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自那之后，宋书就被张青花拉到好孕帮忙。说是拉他帮忙，其实就是照顾他。宋书一个人孤苦无依，张青花也孤苦无依，两人便不问来由地成为了天涯沦落人。

春节将至，好孕变得空荡荡的，宋书说要去亲戚家，也不在。他一走，张青花感到颇为寂寞。张枣枣原本就回来不多，一直都在拼命打工，这点很像自己。

“青花姐，想女儿就打个电话。”宋书走之前说。

张青花鼓起勇气给女儿打了个电话，难得的是，张枣枣竟然说愿意回来。只是……家里已经乱成那样，好孕也杂事一堆，不对，如今公婆不在，老公离家，破事不断的老屋早已不算家。

“那个……今年去外婆家过年。”张青花临时扯了个谎。

“好。”

“那个……”话说打了一半，张青花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现在开的旅馆，

“算了……我们在长沙的火车站见吧。”

张枣枣给张青花定了高铁票，张青花第一次来新修的高铁站，本就眼花缭乱，在候车厅里看到一身靓丽的张枣枣，张青花一时间没认出来。

“妈。”

一个靓丽的踩着高跟鞋的女孩抓住了张青花的手臂，张青花的第一反应是——张枣枣被绑架了，这是个骗子。

不是，张枣枣这么高了吗？

张青花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嘴唇还很红。头发不是正常黑色，却很好看。再细看，她眉尾的痣还在，她眼睛里的倔劲儿，确实是那个张枣枣。

“你打扮得，妈都认不出来了。”话从她口中说出，又习惯性带了嫌弃。

张枣枣冷淡地帮第一次坐高铁的张青花过安检，看着她带的旧衣服非常不耐烦。

“你这都会超重的，这些都不能带。”张枣枣随便编了个借口，毫不留情地丢掉她最看不顺眼的旧衣服，拖着箱子迅速向前走。张青花的旧皮鞋已经跟不上张枣枣的高跟鞋，小跑着跟在后面。

张青花看着高铁的先进设施，张枣枣的几根手指在电脑上忙个不停。

“这么忙？”

“嗯，忙。”

“啧，瞎忙。”

母女两人很不熟地坐了一路，一出高铁站，张青花的表弟在门口接他们，一看见张枣枣，都没认出来。

“到底是上海回来的啊，真漂亮。”

来到乡下外婆家，母女俩久违地睡在一张床上，张枣枣别扭地背过身去。张青花看着自己的女儿的背影，已经和自己一样有了女人的曲线，她突然长大，且变得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