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爷爷奶奶说：“我爸妈要离婚了，这是他们的结婚证，只要结婚证没有了，就没办法去办离婚手续了，你们一定要藏好哦！”

她在偷窃结婚证之后过去的几天里鬼鬼祟祟，观察着爸妈的反应，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不见了，放在上面的是陈姣姣爱吃的一家烧鹅，爸爸坐在客厅看电视，而妈妈在厨房烧晚饭。两个人都笑眯眯地，看上去又和好了的样子。爸爸饭后把她叫来身边，闻她：“你见到爸爸妈妈的结婚证了吗？”

姣姣说我不知道呀。

爸爸把她抱在怀里，坐在自己腿上，和她说：“不要怕爸爸妈妈会离婚，世界上没有不吵架的家庭，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

陈姣姣觉得很疑惑，她有点想不通，离婚协议和结婚证都拿出来了，也是假的离婚吗？这只是吵架吗？

她又想起暑假时妈妈把自己带去单位写作业的时候，她听到妈妈和女同事们聊天，妈妈有点炫耀又有点甜蜜的那种语气劝另外一位阿姨，她说：“你们这样吵架之后一星期不说话是不行的呀，我和我家立国虽然吵吵闹闹的，但是从没有一天不联系过。我们闹离婚的时候每天还要发短信，虽然都是在骂对方。”阿姨们一阵哄笑。

有时候看着电视剧，妈妈也会和陈姣姣总结：“这种很客气不吵架的夫妻一定不长久的呀，所以说离婚就离婚了，每天吵吵架的反而吵不散。”

陈姣姣想到这些东西，更加笃定她和宋羡不会分手了。

她拿起手机发微信给吴斐然，和她说自己总结出来的自己和宋羡还会和好的证据：“如果他不在乎我，他会放下他的现女友立刻来找我吗？说明他对我还是舍不得。”

斐斐说：“他当时也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但我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怕你出事，不想惹上麻烦？”

“什么意思？”

“就是说，假如你真的出事了，他肯定是惹上了大麻烦。当然，关心你也是真的。只是我觉得他更怕你出事了他摊上麻烦。”

陈姣姣盯着这行字愣住了。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她打开微信，发现宋羡的朋友圈又恢复成了一条直线。他又把她拉黑了。

但是因为他刚刚有把她手机号从黑名单拉出来打电话给她，所以发短信他应该是能够看到的。她一秒钟也不愿意等，编辑了一条短信给他：你来找我，是因为舍不得我出事，还是怕我出事你摊上麻烦？

他回复了两个字：都有。

陈姣姣的眼泪掉了下来。都有，其实就是意味着他只是怕惹上麻烦。她意识不到自己有多么的傲慢，她不允许对方有一点点“害怕自己惹上麻烦”，她要的是全部的担心和舍不得。

有时候人的傲慢并不是什么居高临下施舍的态度，而是一种残忍的天真。天真地觉得只要别人没有用你想要的方式来爱你，就不算爱你。

傲慢的陈姣姣伸出手把小猫搂在自己怀里，她这时才流出了比在宋羡怀里更真实、更悲伤的眼泪。“爸爸好像不要我们了”，她说，她想不起宋羡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关心和抚摸他们一起养的猫了。她想要回到安全的地方，想要回家。

第02章 安全的气味

还没有走进家门，她就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是一种“家”特有的气味。当然，这指的并不是什么广告词里形容一种食物的“家的味道”，而是一种真实的气味。香香的，淡淡的，实木家具和木质切菜板、洗衣液和香皂、盆栽鲜花和超市1L装大容量柠檬味洗洁精、茶叶和八宝粥、衣柜里的樟脑丸和卫生间的猫砂、妈妈的护肤品和自己的香水瓶、爸爸练书法的宣纸味道和墨香（妈妈说那是墨臭）、还有人的气味，混合起来的，属于这个家特有的气味。陈姣姣在任何地方都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她曾经也观察到，有的同学家里也是有这种气味的，很好闻，但和自己家不同。她对气味尤其敏感，爸爸常说她是一只小狗。妈妈也附和，说在她出生之前，自己的胎梦里也总是梦到一只白色的雪球般的小狗向她跑来。

陈姣姣很眷恋这样的味道。

有一次她读到一本书，是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书里写道，男主人公第一次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的时候，和房东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噢，这里气味不错。

陈姣姣读到这里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莫名其妙，她懂那种感觉。在一个认真生活、秩序井然的家庭中，一定会闻到这种好闻的气味。她闻到家里的味道就感到安全。

走进客厅，映入眼帘的就是电视柜上摆放着的两个相框，一张是在自己小时候住的那个家里，爸爸妈妈都穿着细格子的淡蓝色衬衫，自己则梳着羊角辫坐在中间，是非常发自内心的一张小孩子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