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3)

她渐渐摸住左侧的脖子:“我这里的伤疤呢?”

杨乐眼神闪了下:“你没有伤疤啊。”

福兮沉默,她莫名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应当是长发,可以畏畏缩缩地挡住侧颈。

“是真的。”杨乐拿回手机,翻找出相片投影在空中:“看,这是你上个月和白教授来我家吃饭时的合影,还有这张,是新年时研究所的舞会。”

福兮凝望着照片上的自己,的的确确正是现在的样子,白皙的脖颈十分修美,依偎在白庄生怀里的笑容,也是亲昵而甜蜜的神情。

但由于完全没有印象,她此刻又有点像瞅着陌生人。

“阿福,你会想起来的。”杨乐扶着眼镜说:“短期的失忆是手术可预见的副作用。”

“我的大名是什么,我没有亲人吗?我是做什么的?”福兮内心有数不清的疑问,所能讲出口的,不过冰山一角。

“你叫白福兮,是个插画家。”杨乐面露为难之色:“亲人……似乎没有听说过,具体的还是问白教授吧,我想我没资格对你描述太多。”

“我也姓白吗?”福兮努力地接收这些信息。

“这个……”杨乐迟疑的时候,刚好看到白庄生推门而入,便在寒暄报告之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白庄生依旧穿着纤尘不染的研究服,走到床边俯身轻问:“好点了吗?”

那张帅脸近在咫尺,又让福兮的思绪开始变得迟钝,她呆呆地点点头,因着本能的心跳而不再怀疑:曾经的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乱,但什么事都要慢慢来,要不要去外面走走?”白庄生抬头望向落地窗外透过的湛蓝天空:“雨终于停了。”

“我走不动,没有力气。”福兮老实地回答。

“扶着你。”白庄生微笑,摸了下她光滑而微凉的额头,似是放下心来。

——

人在走路的时候,势必要用一只腿支撑,另一只腿跨步,而跨步的那条腿,从离地到朝前伸展落地,中间的膝关节又必然呈现弯曲状,让脚踝与地面保持着弧形运动线。

这是很优美的肢体规律,却叫从病床上下来的福兮觉得很新奇。

她被白庄生架着胳膊,穿过整洁而明亮的玻璃走廊,通过电梯下到一楼的室外花园,顿时被扑面而来的清风和花香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你只是进行了脑部的手术,身体并没有出现问题,杨乐刚刚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不过是自己认为自己无力,人的大脑虽然聪明,却偶尔也会发出错误的指令。”白庄生在旁边轻声说道:“曾有个在战争中失去右腿的士兵,躺在病床上时,坚持告诉医生自己的右腿感觉疼痛。”

福兮侧头望向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不由微笑。

白庄生从手拎的袋子中拿出个毛线帽:“你头顶有伤口,不要被风吹。”

福兮这才意识到自己后脑包扎着的纱布,想都没想就结巴:“我、我的头发少了一块吗……”

“很快就会长出来的。”白庄生温柔地帮她低头带好帽子,抚平被帽沿压扁的刘海,叹息道:“你能醒来,我已经觉得万幸了。”

福兮一时间没有再言语,而是静静地走到草坪上,望着仍在绽放的野花,往来的行人,和偶尔掠过的飞鸟美如画卷,清风吹动着的她的衣角,令她不禁陷入沉思。

“去长椅上坐一会儿吧,今天没有给你输营养剂,你应该觉得饿了。”白庄生忽然搂住她瘦弱的肩膀。

“啊……好。”福兮本能地挣脱开,讪讪答应。

她于这个瞬间,忽地在眼前浮现出杨乐给自己看的合影。

白庄生的脸上闪过丝失望之色,而后又锲而不舍地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到大树下的木椅边坐下。

“那个在病房里的男人,说我姓白,也没有亲人……”福兮喃喃道:“是这样吗?”

“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吗?”白庄生并未遮掩,平静地回答:“你二岁的时候,家人都在车祸中丧生了,是我父亲白原收养了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原来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白福兮是父亲取的,出自《老子》中‘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如我的名字源于《庄子》,他很痴迷老庄哲学。”

“那你……不应该是我的哥哥吗?”福兮低下头。

“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彼此/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白庄生说:“父亲去世前,看到我们的婚礼,他也很欣慰。”

这些事情在福兮的脑海里没有半点痕迹,此刻就像是听着别人的喜怒哀乐,犹如隔了层纱般遥远。

“吃点东西,等你的身体恢复,我自然有办法帮你寻回记忆。”白庄生在袋子里翻出个便当盒:“这是你最喜欢的,我上午刚做好,还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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