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165)
所以周月想他刁钻的个性可能是源于过于脆弱的身体。
“老家伙抽烟喝酒还一把岁数,生出来的小孩儿也跟着遭罪!”周月时常坐在浴桶旁边咬牙切齿,还要警惕着声音不能太响,并且在弟弟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保持微笑,轻柔地掬起一捧温水洒在他头上。
徐阿姨早麻了,周月说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没反应了,动作眼神都迟钝,从凳子上起来都要撑一把膝盖,起来也躬着腰,发丝乱了也懒得理,再没了前几年的灵巧轻盈。
可江淮压根儿没有再雇个佣人的意思,就让周月带孩子,一方面是多疑,不是万分信得过的人他绝不会放在家里,另一方面,周月觉得他是执着于“母亲独自带孩子”的凄凉又艰苦的光景。
所以周月索性让徐阿姨回上海青浦老家休养一段时间,毕竟六十岁的人了,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但徐阿姨意思是等江淮生日过了再说。
那一段时间周月一夜一夜抱着弟弟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哄他睡觉,疲惫而焦灼。
不过很快,她就迎来了转机。
江淮生日那一天是十一月底了,徐阿姨在准备午饭,周月一如既往手忙脚乱和天天一起伺候弟弟,一楼他嫌冷,那就给他安排到二楼去,二楼最大的一间卧房有壁炉,没地暖那么燥,弟弟身体暂时没闹毛病,再加上如今
一切衣食住行都合祖宗心意,一屋仨人全围着他转,他也不太哭闹了。
但拉屎了还是要哭一下的。
当时周月背对窗户站在床边,天天站在床的另一边,一人一头拎着床单往床上铺,铺好了,天天走过去把还在婴儿床里大发雷霆,脸都哭成猪肝色的弟弟抱起来,他自己走路都踉踉跄跄,却已经习惯了一边抱着哭闹的弟弟,一边当心着拖到脚下的毛毯,轻手轻脚把弟弟放到床上,帮着妈妈给弟弟换尿布。
周月换了尿布已经头晕眼花,直起身捶捶腰,无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
车停在楼下,鬼鬼祟祟贴着车道边儿,被门前的银杏树挡住了大半,从二楼看下去,只看见一个车前灯。
江淮这人说话做事本来就轻,今天更是一点动静没有,徐阿姨在厨房忙活,他无声无息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冰糖燕窝粥,还没送到嘴里就听咣的一声,二楼和一楼之间的金丝楠木门被一把推开摔在墙上,他一哆嗦,一勺粥半勺全倒在驼色西裤上。
“啧…唉…”他看一眼裤子,再抬头瞟一眼一阵风已经冲到他跟前的人,皱着眉叹气道:“在外面忙了一上午,回来吃口热饭,你干什么嘛!”
“你干什么嘛?”周月抹一把额头的汗,拖着弟弟屁股往上抱一把,让他在腰托上坐好,弟弟本来还抽抽噎噎的,眼泪像梅雨天一样黏糊个没完,这会儿见到餐桌旁坐了个陌生男人,就怕了,不哭了,眉头一皱别过脸去,背对他紧紧搂着周月的脖子,他那双过分长的眼睛放在婴儿脸上本来就显得古怪,难缠,转过去之前还飘了男人一眼,男人的脸瞬间就阴了阴。
“你这什么意思?”周月才不管父与子之间微妙的敌意,抱着弟弟冲江淮吼,“一声不响就撂给我了?”
江淮挑挑眉,翘着腿把眼睛挪到周月脸上,眼神无辜,“你不是说喜欢吗?”
“我就跟你客气客气!”周月瞪他一眼,背过身一下下轻抚孩子的背,她习惯了,都没注意到自己纯粹多此一举,因为弟弟这会儿可安静极了。
江淮也不说话,徐阿姨从厨房探了个头就缩回去了,屋里就这么僵了半晌,周月没好气地背对他问:“他妈妈呢?”
“你就是他妈妈。”
“你!”周月惊得目瞪口呆,回过头却看见他面无表情靠在椅背上打量弟弟的脸和身体,没有丝毫父爱的影子,凉凉的,像陷入了回忆里的光景,“我小时候也这样,怎么,我妈行,你不行?”
他看向周月,“还是你不喜欢他。”
那眼神轻得像雾,却如冷水兜头而下,周月瞬间清醒过来,语气稍许松了些,无奈道:“问题是我现在要带两个!大哥!”
她这一松,江淮那边也松了,他清清嗓,坐直了,又拿起调羹慢条斯理喝起粥来,喝了一会儿轻飘飘来一句:“松竹身体不好,就你带。”
“她身体不好我身体就好了?”周月都气笑了,笑着笑着鼻子一酸,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背对他一边抱着弟弟晃一边声泪俱下:“行,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是头蠢驴,还以为自己这些年在江总心里多有分量呢,指天画地嚷嚷着要娶我当老婆,搞了半天老婆就是老妈子!人老珠黄的老妈子!你那些心肝儿小娇娇只负责无痛生,生完了脏活累活全我来,我就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你们带孩子,你在外头生个十个八个的,也全送回来给我带,我哪天累死了就死了吧,只要别苦着你那些小宝贝儿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