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笑着跑出去，一跑出去就被“截胡”了，几个大男人把他抱起来，让他骑在脖子上，在原地转圈儿，逗得天天咯咯咯笑。

“礼拜五晚上去赵爸爸家喝可乐吃鸡翅咋样？老规矩，不告诉你妈！”

“礼拜六去王爸爸家听见没？咱爷俩去花鸟市场玩儿！”

“好！”

天天坐在男人脖子上开心得小脸黑红，腼腆地笑着，耳根热乎乎的，但还是很有分寸的叫了“赵叔叔”和“王叔叔”，因为妈妈说爸爸不能乱叫，而他的“爸爸”们也似乎习以为常。

大小男人们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走到警车旁，男人把他抱进警车，坐好，天天熟门熟路自己系好安全带，等把他送到幼儿园，他们刚好顺路回警局。

天天上的幼儿园其实就是在一所小学的教学楼里开了一间教室，叫学前班，这几年大人都去外地讨生活，就算孩子父母在身边的，也都忙着起早贪黑，还没到学龄的四五岁的孩子就放在这儿，认认字，学学算数，但主要还是为了孩子有人管，所以学前班的老师都是快退休的老师，平时教的是一个礼拜一节的那种副课，空出来的时间就给这些学龄前孩子随便教点儿东西，比如一句话小作文什么的。

快到父亲节了，今天的一句话小作文就要围绕“爸爸”的话题展开。

轮到天天了，天天站起来，背着小手，一脸严肃地看着黑板说道：“我有一个爸爸，他是一个英……”

讲台上戴着老花镜的女老师一听见语病就皱起眉，“袁天天，什么叫我有一个爸爸？你有几个爸爸？”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坐在天天旁边的小姑娘笑得眼睛都没了，两手托腮仰望着天天，空气里都是粉红色的小泡泡。

天天羞得脸黑红黑红的，低下头，咬着嘴想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时眼里亮晶晶的，像有星星，朗朗道：“我的爸爸，他是一个英雄！”

最后一排又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哈哈哈哈！英雄！啥英雄啊！袁天天你又吹牛！你就没爸爸！”

讲台上的老师倏地抬头，一记眼刀化作粉笔头飞过去，凭借多年武功，“飞刀”不偏不倚砸在最后一排还在狂笑的小男孩儿脑门儿上，厉声呵斥：“张子轩！你有爸？你爸就教你这个？看看你写那字儿，再看看人家袁天天写的字儿！还好意思搁这儿笑！”

教室安静了，老师扶一下眼镜，望向天天时眼神变得柔和，她端详了一会儿天天的脸，低下头看讲台上摊开的课本，轻声说：“天天造句很好，就是以后注意语病，请坐。”

……

放学了，天天一跑出教室就看见妈妈在学校的铁门外等他，冲他挥手，妈妈穿了蓝色连衣裙站在人群里笑，她是最美丽的那一个。

天天拉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下柳树被风吹起，轻拂过妈妈的发梢，和妈妈的头发一样飘逸，清香，妈妈牵着他的小手，光笑，不说话，像在想很甜蜜的心事，天天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老喜欢绕路，老喜欢走过那座桥，不过他很愿意和妈妈一起绕路，这样就能多陪陪妈妈。

他们在桥上往水里看，他探出小脑袋，妈妈就把脑袋缩回去，然后突然一下冒出来，每到这时候，整座桥都回荡着天天和妈妈的笑声，连水面都波纹荡漾。

到家了，妈妈就又变得忙碌起来，戴了围裙摘菜，做晚饭，这时候天天就拿了蒜钵，坐在妈妈身后的餐桌上帮妈妈捣蒜，天天和妈妈还是住在改建了一半的筒子楼里，妈妈说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和爸爸一起长大的地方。

天天捣好了蒜，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到饮水机前倒了满满一杯水，再小心翼翼端到妈妈跟前，“妈妈，喝水。”

“谢谢天天。”妈妈说，她正在擦灶台，背对天天，“天天今天不开心吗？”

天天是一个沉默的小朋友，什么都藏在心里，但妈妈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都不用看他，就知道。

天天趴在灶台上，低头想了一会儿，闷闷地说：“妈妈，张子轩说我没爸爸。”

“哈哈。”妈妈笑了，“你没爸爸哪儿来的你？”

天天沉默，下巴垫在小肉手上，想了好半天才说话：“他还说我爸爸不是英雄……”他踮起脚尖，小心观察着妈妈的脸，“妈妈，课本上的英雄每个小朋友都知道，那我的爸爸是英雄，为什么没有小朋友知道。”

“英雄是什么呢天天，英雄就是他做了英雄的事，却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妈妈说，夕阳洒在她脸上是那样温柔，连窗边漂浮的尘埃都像金色的光。

“只要我们记得爸爸，记得他是英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