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187)
车开到了终点站,大家拿了行李纷纷下车,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人们的影子在雪地上匆匆晃过,四散而去,只留下一个影子,形单影只,似乎没有目的地,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开始四处游荡,像一只无声无息的小幽灵。
漫长的雪地到居民区就没了,这里人来人往,雪被踩化了,踩成了泥,只有道牙子上还残留了一些积雪。
这一片儿太过于破败,连路灯都没有,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栋筒子楼隐没在黑暗里,低矮的砖墙肮脏斑驳,一栋楼就五层,寥落的几扇窗户亮着灯,有暖色的光透出来,洒在地上,照出了影子。
影子定定地停在那儿,停了很久,久得让人误以为它是地上的一条黑线。
一家三口拎着年货说说笑笑走过,孩子裹得跟棉花包似的,一手攥了四五个摔炮,另一手还举了一把玩具枪,自豪地大吼:“妈妈你看我给你炸一个!”他爸倒是笑嘻嘻的,说“来炸一个给爸爸看看!”可当妈的不乐意了,一把就把他拽到身边,一边赶路一边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玩儿了,炸着人家!”踩过地上的黑线,走远了。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一切回归沉寂,地上的黑线忽而动了,变短,变稀薄,也消失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老胡桃酥店的小胡总算是被老妈放出来了,噔噔噔跑出自家店门,一拐弯儿,窜进了旁边的星月饭店,羞答答的还不好意思进去,就把一塑料袋桃酥放在最靠门的塑料凳子上,冲着后厨的方向喊:“星姨,我妈让我给你送包桃酥来,热的!给天天弟弟吃!”
周念星在后厨洗碗,一听动静探出头,“淘淘!别急着走!来进来来!”说着就出来,还戴着围裙,眯起眼笑盈盈地拿了毛巾擦干手,摸一把小胡圆溜溜的后脑勺,转身去后厨里拿了两大包东西出来,叮嘱道:“你妈爱吃的锅包肉和排骨豆角,去给你妈拿回去,当心烫。”
十岁的胡淘淘小朋友叫星姨摸了一把,脸刷一下就红了个透,白里透粉的,傻呵呵地笑,听她问“你家还不打烊?”这才回过神儿来,挠挠头笑道:“马上打烊了,我妈说回去看联欢晚会,星姨,你和天天弟弟也还没回呐?”
“嗯!”周念星笑着从冰柜里拿了几根“礼拜天”方糕递给胡淘淘,“等姨洗好碗,再收拾收拾就回了。”
其实平日里星月饭馆到下午三点就打烊了,因为要接天天放学,但现在正是寒假,又快过年了,这小小的饭馆一开就开到晚上七八点,归来的人总能在这儿吃上一口热饭。
“哦!”胡淘淘转眼已经把方糕撕开了,东北的冬天外头再冷,屋里也是热的,热得都有点儿燥,这时候舔一口方糕,那个美啊。
“星姨,你上回都晕倒了,刚从医院回来,我妈说你要注意休息呢。”
小小的胡淘淘总要把关心的话加上一个“我妈说”的前缀,周念星笑着端详他的小脸,狐狸眼眯得细细的,像一弯月亮,柔声说:“好。”
一大一小俩人又寒暄了几句,胡淘淘就边吃着方糕边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他一走天天就出来了,也学妈妈的样子拿毛巾擦手,脸上带着羞赧的笑,他刚才在帮妈妈洗碗。
周念星见了,在他小脑袋上囫囵着揉一把,嗔怪道:“咋淘淘哥哥来了也不招呼一声?人家给你带了桃酥呢!”
天天不说话,就低着头抿起嘴笑,他性格太腼腆,也太安静,更像是一个女孩子,越喜欢谁,越想跟谁玩儿,见了人就越躲,还不跟人说话,完了就拿着人家给的东西当宝贝,人家一言一行都记在心里。
这不,他这会儿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口,坐在塑料小凳子上,把淘淘给他的桃酥捧在怀里,拿了一块出来,轻轻咬一小口,细细咀嚼品
尝。
周念星也只好笑着摇摇头,一转头又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天天坐在小凳子上,小腿一晃一晃的,边美滋滋地吃着桃酥,边看着菜场里稀少的人,空无一人的黑了灯的摊位罩了防尘布,平日里闪得人眼睛疼的霓虹灯牌也灭了,再过一会儿,整个菜场就要清人,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了。
天天吃着吃着,晃动的小腿停下,怀里还抱着桃酥,仰起脖子呆呆地看着被轻轻推开的玻璃门,看了好一会儿,嘴边的渣子都忘了擦,小声说:
“叔叔,我们打烊了。”
……
“叔叔?”
他抱着桃酥跳下凳子,跑过店内,跑过那道开了取餐口的墙,跑到厨房,“妈妈……妈妈有个叔叔进来了。”
他跑到妈妈身边,趴在洗碗池边缘踮起脚尖看妈妈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