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81)
她嗤笑一声,全然不理会周月瞬间惨白的脸色,“乡下仔,够胆喺我度作乱?(乡巴佬敢在我这儿作乱?)”她挥挥手,金镯子和玉镯子丁零当啷响,“放心,我让他们赶他走啦!”等镯子响完了她把两条腿翘在办公桌上,浴袍往上呲溜,露出一大截雪白的大腿,相当豪迈。
“所以才叫土包嘛!”她看着周月耸耸肩,“不懂规矩还抠门,恨不得买一个玩两个!看都不要看他一眼的!”
“但政商不一样喔,”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笑得神秘,魅惑的蛇眼睛在周月脸上抚过,“你有没有一米七?”
“没有,”周月就是傻子也听出了柳姨话里的意思,低下头,说:“一米六八。”
“呵,”柳姨一听就笑了,闭着眼倒在椅背上,“一眼睇落一米七嘅大美女,站在几百个人的宴会厅里,惊鸿艳影,那帮大官爷不得爱死你啊!”说完了睁开眼,眼睛在周月脸上贪婪流连,潺潺低语犹如循循善诱:
“月月啊,卖一次和卖很多次没有区别的,柳姨也是女人来的嘛,哪个女人心里没有放不下的男人?可是女人值钱的时间好短的,男人的爱也很短喔!等你变成伯爷婆,你以为他还会爱你?哈,唔好发梦喇!到时候人财两空啊……”她说着把一个蓝色天鹅绒盒子推到周月面前,“女人要对自己好点的嘛!”
周月一直都没能知道里面是什么,她没收,柳姨也只笑了一下就躺回椅子里接着转了,末了叹息一声,“油盐唔入,穷一世啦!”
而她对于周月消失三个月的惩罚也很简单:白干一年,不服滚蛋。
之后的2010年除夕周月第一次接待了所谓的政商,一行人只有两三个,穿了笔挺的西裤,西装,一个老男人让周月印象最深,他长得像外国人,鹰鼻隼目,皮肤白,但眼珠和头发是黑的,和电视上并无二致,只是那天晚上他的西装上没有戴紫荆花徽章。
周月那天问过柳姨是不是该唱一首《东方之珠》,但被柳姨狠狠瞪了一眼,骂了一句“衰女”,后来她唱了《初恋情人》和《月半小夜曲》,唱完了一切如常,送客的时候全蓝海的人都在门口送别这三个人,和柳姨站一起的是蓝海的头牌,周月站她们后面,累得走神,从小腿到腰都是木的,所以那个鹰一样的混血老男人把一只白月光翡翠镯啪嗒一声扣在她腕子上的时候她只能茫然地抬头望着他,听他用笨拙的普通话说:“周小姐林籁泉韵,小小心意,是我的荣幸。”
周月把镯子还给柳姨的时候柳姨正在她常去的早茶店里打麻将,周月小声唤了她好几次,四个人没一个抬头看她的,也不说话,最后周月把镯子放在麻将桌上就走了。
当天晚上周月就发现她没有地方化妆了,本来她在化妆间的角落有一个小桌子,不光能化妆,还能在桌上吃饭,墙上贴了一面四方形的镜子,刚好能装下她脸的大小,可现在这镜子连同桌子都没了。
可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她只是觉得累,特别特别累,从心底里源源不断往外冒的那种累。
但柳姨她们都不累,没心没肺没底线的人都不累,周月后来才知道柳姨有个女儿,十五岁,每当面对女儿时柳姨就像换了个人,拎着皮包亦步亦趋跟在女儿后头,想骂又不敢,只能腆着脸笑:“十八岁唔到化咩妆?呢条裙太短咗唔著嘅!(十八岁不到化什么妆?这裙子太短了不能穿的!)”
周月想人对家人总是不一样的,一想到家人,就想到戴燕,继而心里一痛,痛得撕心裂肺,像疮疤被撕开,那是一张小小的黑脸,眼睛毛茸茸的,本来面无表情,看见她就嘻一下笑开了,笑得她心尖发颤。
家,她想跟她们说她不想要钱,她想要家,可这话在深圳说,在蓝海说,那可真是笑死人了。
不过柳姨这人翻脸如翻书,今天跟你横眉冷对,明天就又换了一副面孔,那天就是这样。
“周月!周月!”那天柳姨还是穿一身水绿色旗袍,扭着款款柳腰火急火燎地冲进化妆间,嘴里嘀咕着骂:“僆妹死咗去边!(小丫头死哪儿去了!)”
“喏,”化好妆往外走的人往角落抬抬下巴,“那儿呢!”
晚上七点正是化妆间最热闹的时候,亮着灯泡的化妆镜前起码有两个人挤在一起描眉画唇,背后椅子上还踩着第三个人的脚,踮着脚尖往上套黑丝。
化妆间和会所一个格调,罗马柱拱形顶,椅子桌子都雕花,但十平米不到的空间塞了十四五个人,还没窗户,再漂亮的脸蛋儿这么挤在一起也难免有味,昂贵的香水盖不住丝袜和高跟鞋的酸臭,再加上这些姑娘们天南海北什么籍贯都有,吃饭口味不同,酸的辣的咸的混杂在一起,一进门就能把人熏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