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申屠海说，“魏达合杀了自己亲生女儿，还能逍遥快活，为什么不能？”

“既然你言之凿凿，那就说说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庄晓蝶回答，“他怎么杀的？”

“他把她扔进河里。”

“醒着扔进去？”

“警察说肺里有水。”

庄晓蝶沉默片刻，说：“她不会游泳？”

水龙头没拧紧，正在往下滴水，申屠海眼睛盯着一点点滴下去的水滴。庄晓蝶没有催促她，答案梗在她的喉咙里，几乎刮掉一层血皮，才落到地上：“会。”

申屠海盯着水滴，她能感受到庄晓蝶的目光仍旧钉在自己身上，但是她没有抬头回望。为什么呢？她突然想起魏煜龄和她一起翻大学附近的房租出租广告，幻想她们以后共同居住，怎么划分房间，哪个地方放什么东西。尽管她们那时候还只是高二生。

“那你觉得她是被她爸杀死的证据是什么？”

申屠海这回终于抬头，那句话她记得很清楚，魏煜龄说这句话时的场景一直印刻在她眼底，她还记得对方嘴唇的动作，她垂下的眼睛，她说完后抬眼看自己，然后无奈地笑一下。魏煜龄说：“他今天说，说——古时候父母把子女打死都没有关系。”她深棕的眼睛水亮水亮的，很努力忍住了眼泪。

庄晓蝶这次的沉默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长。申屠海把捏在手里的碗放到台上。她们一齐盯着那个碗，好像宁愿看见它突然自己碎掉。

还是申屠海主动打破沉默：“后来魏达合找到了个有钱女人。他有段时间没有打她，她身上的疤慢慢褪了。”她深吸口气，剩下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刮着她的喉咙，血腥味粘在舌尖上，“然后她死了。”

庄晓蝶说：“没有直接证据——”

“没有。”申屠海回答。

庄晓蝶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说了一句申屠海意料之外的话：“魏达合知道你住这儿不？”

申屠海愣了一下，回答：“他家和我家离得不算多远，我朋友……走之后，他基本不住那里了。”

“他现在住哪里，你清楚吗？”

申屠海摇头。

庄晓蝶微微皱眉，讲：“他有没有可能想除掉你？”

“——我？”申屠海问。

庄晓蝶点头：“对，你。从你现在告诉我的那些来看，你肯定有跟警察接触过，也说过你对魏达合是凶手的猜测吧？”

申屠海点头。

“他有没有可能怀恨在心？”

“他现在逍遥快活得很，哪里还记得我？”

庄晓蝶摇头，将那碗重新过一遍水，用洗碗布擦干净放到沥水架上，说：“那就还有一个可能，你手上有关键证据，只是你自己还意识不到。”

申屠海微微瞪大双眼：“关键性证据？”

“否则你为什么能看到他，画他的画？”庄晓蝶说，“或许以前你朋友给了你一些暗示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如果找到证据，或许能证明他是杀人犯？”

“或许能。”

“如果找不到呢？”

庄晓蝶深深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找到。”

第13章

年锦思出现在厨房门口，两人顿时掐掉话头。

申屠海往外走，年锦思的目光在她和庄晓蝶之间回转，针一样扎在她皮肤上。她假装毫无感觉。

大人很擅长作出关切的表情，实际上把人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引导。如果不知不觉中计就麻烦了。申屠海压根不信庄晓蝶会为自己着想——她们不是同一条战线的。年锦思和庄晓蝶才是一伙的。

引狼入室。

接下来怎么办？找证据？

申屠海坐电脑前翻魏煜龄过去发的消息，逐字逐句读。在得知魏煜龄死讯的时候，她正在给对方发消息。后来她从头读她们之间的消息。都是些没营养的话，无聊得让她想笑。今天吃什么，等会吃什么，周末半天假去哪坐，哪里开了家新奶茶店，吃什么零食，看什么电影。

她越翻越觉得魏煜龄怎么可能死呢？魏煜龄明明还活着。夜里她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读她们的过往。外婆起夜看到她房间还亮着灯，便走进来，坐在床边摸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那个时候她握住外婆的手，好像摸粗糙的树皮，老人的手上满是老年斑，像树的年轮。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总有一天外婆也会离开。好像有一只手伸进心口里，将内容物统统掏出来，像掏玩偶里的棉花。

她抓着外婆手嚎啕大哭。外婆抱着她，轻轻摇她，像小时候哄她睡觉。外婆只以为她在为朋友伤心。

她恐惧的不是自己被剩下了，恐惧的是自己的独活。她不怕死，她怕独自活下来。